第九章祁连
看到了倒在雪中的黑衣来客,老妇的眼神忽然因为震惊而凝聚——是墨香?竟然是墨香?代替高舒夜来赴约的,竟是十年前同时失踪的墨香!
昔年生死相许的两位少年挚友,今日竟然热血犹在么?
黑衣来客倒在了自己的血里,似是陷入了半昏迷的境地;而那把墨香剑,却插在星圣女身上。竟是这样两败俱伤的结局?长老妙水从袖中抽出金色的软鞭,缓步走向杀戮过后的战场。
“长老,别杀他!”沙曼华尚自清醒,一见教中长老上了山顶,立刻惊呼起来,挣扎着摸到了那把银弓,站了起来,挡在墨香面前“他是舒夜的朋友,你不能杀他!”
长老妙水看着这个自己亲手带大的圣女,忽然叹了口气——依然是这样的脾气啊这个从苗疆来的最小圣女,对于爱恨一直都是如此单纯。她并不信仰明尊,也不信奉月神,她只听从自己内心的意愿,只要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便不考虑其他。就如她只知眼前这人是舒夜的朋友,却不在意他的任何其他身份。
“快躲呀!”在射出那一箭后,沙曼华立刻委顿。然而射出最后一箭而力竭的她,却似乎清醒过来了,钉入脑中的金针仿佛受到某种压力,急速涌出血丝。脸上面具般的漠然终于消失,仿佛忽然认出对手是谁,沙曼华惊惧万分地惊呼:“墨香,快躲!”就在她发出惊呼的一刹那、脑后的黑发中迸射出三道血丝。金针反跳而出,没入白雪!
那一声惊怖的叫声传入耳中,墨香心头一惊,出手便缓了一缓。
那一刹那,他只觉风雪穿透了他的肺腑,冷入骨髓。鲜血在雪中迸射开来,凝成触目惊心的图案。依稀中,他看到对面的女子也从白狮上跌落,委顿于雪中。终于还是没能杀了她么?墨香苦笑,神志却渐渐恍惚。
“墨香,墨香…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么?”耳边忽然听到熟悉而久违的声音,他费力转过头,看到沙曼华在雪地上挣扎着向他爬来,脸上血泪交织,隐隐露出狂喜,和片刻前漠然的脸色截然不同。
方才,难道是被控制了神志?他想起教中秘法,明白过来。
而群狼撕鹿,这样的人,在如此的世间里注定是被牺牲的吧?即便是所谓明尊的子民,其实不过也是一群嗜好权力和鲜血的恶徒罢了!
那一瞬间,老妇心中一痛,忽然觉得多年来的信仰轰然倒塌。
“好,好。我不杀他”长老妙水长长叹息着,松开了手,上去扶住那个摇摇欲坠的女子“你快坐下,可怜的孩子,你的血流得太多了。”
沙曼华却不肯坐,执著地看着远处敦煌的方向。血不停地从她颅脑中沁出,但随着血液的流失,记忆却在激烈的挣扎中逐步恢复。她遥望着敦煌,梦呓般说道:“不我要看着他来。舒夜他、他就要来了,是不是?”说到这里,她只觉全身微微颤抖。
没来由地觉得一阵释然,他不由微笑起来,重重点了点头:“我为了说这一句话连命都押上了,还会是假的么?”那样短促的一句话,却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但他必须要说必须要说!十年了,他如果不对沙曼华说出真相,便永远欠了一笔债。他欠高舒夜的,便永远还不清了。
听到那样的回答,泪水从那张熟悉的素颜上长滑而下,凝成冰珠。那把墨魂剑插在沙曼华左肩上,从颈后斜穿出来,脑后针孔里的血汩汩涌出——但那个女子却毫不觉得痛苦,脸上焕发出了欢欣而舒展的笑,仿佛一株冰上怒放的雪莲。
真的真的很美啊。连大胤后宫都没有与之比拟的笑颜吧?难怪舒夜那小子十几年来癫了一样地惦记着墨香怔怔看着那个女子,忽然叹了口气。
他捂着胸口,终于支持不住,重重摔倒在积雪里。
长老妙水奔上绝顶的时候,疾风暴雨般的一轮交手已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