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串兵刃的撞击声倒似清流泼洒,铁还三空中晃了晃,轻巧落地,望着软剑上缠着的乌黑细巧的铁链,不禁微怔。只这一瞬错愕间,林中的对手却猛收铁链,力势沉重,几令铁还三的软剑脱手。
铁还三忙疾抖软剑,那条铁链从剑身上滑脱,倏然缩回浓阴深处去了。
林中人嘿嘿一笑,道:“不愧是京中名捕,竟能保住手中的兵刃。”
飞娘这方有机会抽身回来,给她把风的韩自在正急得满头大汗,上前道:“李师爷带着官差搜检福祥班,只怕我们那处也要去呢。”
不料李师爷见了飞娘却是满面堆笑:“外堂戏唱完了,便让蔻官儿收拾好了里面去,给贵客唱两曲。”飞娘自然满口应承。韩自在一旁早已百爪挠心,等李师爷走了,忙拉住飞娘道:“姐姐,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要送蔻儿入虎口?”“你懂什么?”飞娘白了他一眼“他们做戏的做戏,跑龙套的跑龙套,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冷眼看他一出?”
韩自在一愣,飞娘便将刚才所闻悄悄地对他讲了。韩自在笑道:“什么兵器,当官的、当差的、做贼的、唱戏的,人人都想要?真个天翻地覆。”
飞娘笑道:“无论是什么,只要不是你的蔻儿,不就行了?”
晚间飞娘将蔻儿送入刘府内,进门便见书房外厅上刘恒宇正襟危坐,桌上杯盘罗列,铁还三则有点儿不情愿地假惺惺受用,也向着飞娘点了点头。于是蔻儿把曲子唱将起来,他们吃酒作乐。飞娘细听他们言语,竟是没有一句正经的公事,谈到朝中的大臣,更是将所有府部院寺的人一一问候到。
杜风龄哼了一声“也未必。”那人漫声道:“你在桐州成名,家产不薄,为何自你师妹出嫁之后,便弃了本事,游历在外?两年来家财挥霍一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却是为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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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何?前些日子听说你师妹的事,便自夸州匆匆赶回来,又是为何?你一心一意都在你师妹身上,桐州有谁不知。”
飞娘听得这人声音虽懒散,却一字字冷冰冰地似乎往听者的脸上扎,她记得昨晚让人问话时如坐针毡的感觉,纵使现在那人刻意压低了声音,飞娘也即刻料定那人是铁还三无疑了。
杜风龄恨声道:“是你千里迢迢传来我师妹受辱致疯的消息,拉我趟这浑水,替你找出刘恒宇谋反的证物,可要因此致我师妹和福祥班有什么闪失,我也不会放过你。”
夜交子时,宾主仍乐此不疲,飞娘伺候在旁,渐渐觉得不耐烦。这时忽听细铃微作,刘恒宇将酒杯放下,走到书房角落,看了看摇动的金铃下所悬的纸条,回首对铁还三道:“那贼人进了后库房了。”
“我道捉拿贼寇是卑职的本分,不成想大人布置得当,也颇有手段。”铁还三淡淡笑道,仍然端坐不动“刘大人府上藏龙卧虎,李师爷身段轻捷,是身负二十年功力的高手,适才他已匆匆出去,有这样的人在,刘大人可以高枕无忧了。”
刘恒宇恳切道:“大捕头办案驾轻就熟,要想一次为百姓除去大患,定要烦大捕头辛苦。”铁还三一笑,负手而出,向刘府后院飘身而去。纵身屋檐之上,向下观望,只见黑压压院落中,半点微光也无,竟似全无防备。铁还三微微蹙眉,不知刘府耍的什么花样,因此不敢擅闯库房。他掉转方向,见内宅中一片园林茂盛,孤单一座小小的佛龛悬在假山上,正是刘母的院子。
今夜刘府拿贼,府中各处杀机暗藏,夜色中乌云沉默地翻滚着。而此处却是摄人心魄的寂静,浓密的黑暗仿佛在偷偷地冷笑,纵使菩萨端坐,仍不住透出诡异来。忽而林中的阴影浓了又淡,似乎野猫飙行而过,似乎在死水中惊起微微的波澜。
“哼!”铁还三打定主意,飘身自屋檐而下。林中的阴影陡然一震,一道迅疾不祥的蛇信自林中蹿出,直扑铁还三面门。铁还三如纸鸢般空中折了折,立时又向上纵出半丈,腰中软剑已然出鞘,毫不犹豫地迎着那道暗器猛冲而去。
“你能奈我何?”铁还三忍不住笑了“不过我们既在一条船上,我也少不得看顾你师妹。要知找到了这件兵器,刘恒宇结党谋反落下了实证,我便有权秘密处决刘恒宇,你的师妹、福祥班从此以后再无后顾之忧。可如今盯着夏攸兵器的,也不只你我,那个大盗流星锤,昨夜你也见识过了;而以刘恒宇的势力眼线,想要搜出你师妹来,不过两三日的工夫。所谓胜败,就在这两三日间,你可知因你一时之怒,将我们都逼到了绝境之上?”
“既找出那件东西,便能要刘恒宇的命,只得再走一次。即便我寻找不到,还有你在后面堂皇出入,搜他一搜。”
“我有我的不便之处。没有朝廷旨意,搜查要员府邸,可是要遭人弹劾的。”铁还三道。
“说到底,人命在你不过是换得前程的一粒棋子。对我,不过一个死字。”杜风龄笑了笑“如今的天理,就是你死我活。大丈夫嘴里说出个恨字,岂有相骂打架一场便作罢的道理?更不要说我们下九流里的人,圣贤书不过是台上的说词,男盗女娼才是我们的本分。师妹受刘家凌辱,以致如今模样,我不眼见刘恒宇家破人亡,岂能甘休。”
铁还三压抑着大笑,他似乎很久未曾如此恣意,笑声就如即将崩裂的琴弦,微微颤抖着。屋内在他的笑声之后便突然变得寂静无声,飞娘不知杜风龄和铁还三是否已经离去,正犹豫着,忽听前屋里一阵大乱,似乎是李师爷的笑声:“邹老板,我们看看就走,各位不要惊慌。”一时翻箱倒柜的声音,杜风龄豁然起身,走出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