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尹剑平轻轻摇了一下头,示意他们不要说话,即见五个人一眼看见座上的红衣人阮行,顿时面现喜色,为首的那个猛张飞样的人物,拉了一下胸前袒开的衣服,咧着一张大嘴,率先径自走了过去,下余的四个人一齐跟上。
红衣人阮行在五人刚一来时,就看见了他们,而上却是不动神色,直到五个人走到了面前,他才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他们坐下来。五个人分别一抱拳,执礼甚恭地坐下位子来。
为首的“猛张飞”嘿嘿一笑,朗声道:“阮爷你来了多久了,咱们哥儿们来迟了。”嘿嘿一笑,他俯下腰来,声音放低了,一面拉着身上那件不合适的衣服道:“他娘的!咱们兄弟一辈子就没穿过这个!东借西凑,才弄了这么几件,哥几个先到澡堂子里洗个澡,才换了衣服前来,原以为时间还早,谁知道他奶奶个小舅子的,还是来晚了。”
就是前两句声音小,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全亭子的人,几乎全都听见了,有几个客人情不自禁地都被这番话逗得笑了起来,偏偏这汉子还不自觉,站起来捞起长衣下襟,权作是蒲扇,呼啦呼啦直向脸上扇个不住,嘴里连声嚷着好热。红衣人阮行用十分恼怒的目光盯着他,这汉子才忽觉失态。
说到后句时,目向红衣人阮行一笑,似在语射他的方才闭目小憩。
阮行顿把目光转过,一张白脸显然气恼不得!
因此樊银江的下一首:“风自远来闻笑语,水分流处见江湖。”他也就没有再听到了。
三人你唱我和,着实的乐了一阵子。因为三人表演逼真,却又各有实才,红衣人阮行倒真地被他们给蒙了过去。他素来厌恶这类骚人墨客。一时也就懒得再多看他们一眼。
蔡极还在搜索枯肠,却见尹剑平以指蘸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注意来人!即见珠花垂帘“哗啦”一声响处,一个貌似“猛张飞”样的汉子大步踏进来。
尹剑平放下瓷盖碗,真个吟道:“水光人座杯盘莹,荷气袭人笑语香。”
蔡极抚掌连赞道“应景绝唱,妙!妙!世兄真高才也!”
樊银江一笑道:“此少游佳句也,兄台改动得好!”他遂即亦附和吟诵道“风翻荷叶一片白,水湿萼花千惠红。”
吟到下一句时,手指池边萼花一片,示意乃应景佳句。
蔡极少不得又夸赞了半天。
他身后同时还跟进了四个高矮不一的汉子,虽然各人都弄了一套体面衣服穿在身上,可是看上去偏偏就不像是那么回事。尤其是最头里的那个“猛张飞”入黑得像是煤炭行的大掌柜的,脸上却还长着金钱般的七八个大麻子,外加上一脸刺猬般的胡子。这样的一个人,无论他在哪里出现,都能吓你一跳,他老兄偏偏弄了一件藕白色的绉绸子长衫穿在身上,却因为胸肌过于壮大,上襟头的一个钮子硬是扣它不上,只是任它袒着,而他身后的那四个人,也都差不多一副模样。
五个人一进亭子,十只贼亮的眸子,满座上乱转。
五人全身上下说不出的一股子江湖习气!
蔡极只看了一眼,登时神色一变,忙自低下头来。
樊银江低声道:“他们是准?”
尹剑平道:“此香山句也,老兄高才!”
蔡极抚掌道:“老夫献丑。”
皱了一下眉,才吟道:“更无俗物当人前,但有清风洗我心!”
樊银江点头赞妙,道:“试倾万景池亭酒,来看半轮红日春!”
尹剑平道:“坐挹水风侵袂冷,眠花分露满身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