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古墓
沙漠的风席卷而来,慕湮一身白衣在风中舞动,单薄得宛如风吹得去的纸人儿。听着重伤垂死的弟子嘴里吐出的话语,她将手按在光剑上,目光里慢慢露出一丝悲戚和迷惘。
鲛人傀儡扶着主人慢慢后退,云焕却感觉到身体正慢慢失去力量。
在看到师父的手握紧光剑的刹那,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格挡,可眼前的光陡然全消失了。
“也许是。”云焕感觉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勉强俯下身去,想捡起地上跌落的光剑,薄唇边露出一丝笑“我毕竟并不是什么都不怕的。”他终于将那把光剑握到手里,银白色的手柄上那个秀丽遒劲的“焕”字映入眼帘。将心一横,沧流帝国少将默不作声地横过剑,双手奉上,一直递到空桑剑圣面前。
慕湮脸色是一贯的苍白,眼里却隐然有雪亮的光芒交错。看着弟子递上来的光剑,她忽然冷冷轻哼一声,纤细的右手瞬间从袖中伸出,握起了那把她亲手铸造的剑,也不见她转动手腕,凌厉的白光铮然从剑柄中射出!“好!那就把我曾给你的所有,都还给我吧。”空桑女剑圣眼里冷光一现,闪电般转过光剑,一剑便向云焕头顶斩落!
“师父!”冰蓝色的眼睛刹那抬起,不可思议地看向面前的人。估计错了么?这样一开始就对师父坦白目前的局势,作出那样的抉择,以师父那样温婉的性情,竟真的痛下杀手?
然而,就在惊呼吐出的一瞬,云焕膝盖用力,腰身后仰,全速贴着剑芒向后退开!如此惊人的速度显然不是猝不及防之下爆发出来的,而是早就在肌肉里积聚了那样的“势”才在一瞬间成功地避开了这样的迎头一击。
在尽力避开那一击的同时,云焕右膝发力支持全身的去势,左足却在沙地上一画,搅起满地黄沙,以求遮挡对方的视线。在身体往后掠出的刹那,他的手已经探入怀中,拔出了另一把一尺长的精铁军刀,连续三刀、封住敌方来袭的所有路径。
“是要责罚你,居然一回来就对师父说谎?”慕湮却微笑起来了,手指轻轻按着徒弟肩头深可见骨的伤口,为他止住血“伤得那样了还嘴硬说没事——这倔脾气这么多年为什么半点都没改?这几年在外面和人打架,是不是也这样死撑?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吧?”
“师父,”感觉那熟悉的手落在伤口上,清凉而温暖,沧流帝国少将宽阔的肩背忽然微微震动起来,手指用力握紧了地面的沙砾,额头几乎接触到地面“师父,师父原谅我!我、我和西京师兄交手了,而且而且我差点把他杀了!”
“什么?”刹那间,慕湮的手明显地颤了一下,一把扳住他的肩头“你说什么?西京那孩子他、他怎么会和你动起手来?”
“我在执行一个任务的时候碰上了西京师兄我的属下杀了他的鲛人。我们不得不交手。”云焕的声音是低沉而漠然的,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慕湮,眼神冷厉“我们冰族和你们空桑遗民,本来就免不了要有一场血战。”
“你们冰族人?我们空桑遗民?”慕湮轻轻重复了一遍弟子的话,慢慢抬起头来,看着荒漠上高远的天空,茫然“焕儿,你是说,无色城和伽蓝城、终于要开战了?你回来,只是要带来这个战争的讯息么?”
一切发生在一刹那。然而这一刹那,足以证明征天军团少将的能力——以荒漠作为战场的格斗练习,他在讲武堂的训练中拿到的是全胜的战绩。
终于活着落到了地面,身体已经被毒侵蚀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他知道必须速战速决,不能再有丝毫容情。剧烈地喘息,握刀回头的瞬间,云焕却忽然怔住了。透过黄蒙蒙的沙尘,他看到那把光剑根本没落下来——持在师父手中的那把光剑,剑芒消失在接触到他头颅的一瞬间,依然保持着那个角度,不曾落下分毫。搅起的黄沙慢慢落下,但那些沙子居然没有一粒能落到那一袭白衣上。
“好!”慕湮持剑而立,看着年轻军人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灵敏和力量,忽然便是一笑“焕儿,看来你在军中学到的更多,真是长进了心计和手段。”轻轻说着,她手中光剑忽然重新吐出剑芒!
“师父”云焕看到女子眼里浮动的光芒,心里也是一痛,茫然地握刀后退,疲惫之极地喃喃“我没做错我是冰族人,我必须为我的国家战斗我们需要这片土地不然,如果空桑人赢了,就会把我的族人都杀光,就像六千年前,空桑星尊帝把我们冰族当作贱民逐出云荒一样”
旁边湘看到形势不对,拖着同样开始不听使唤的身体挣扎过来,想帮助主人。云焕感觉肺里有火在烧,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拉过了傀儡挡在面前,定定看着面前的白衣女子,蓦然露出一丝苦笑:“错的是您,师父。我本平凡,可为什么您要把空桑剑圣之剑、交到冰族手上您教我要为天下苍生拔剑,可我们冰族也是‘苍生’啊您给予我一切,而现在却又反悔了?”
“不出一年,战火必将燃遍整个云荒。”沧流帝国的少将跪在恩师面前,忽然抬起头看着师父,冰蓝色的眼睛里有雪亮的光“师父,我并不害怕,不管是对着西京师兄也好,白璎师姐也好,我都会竭尽全力。但我想求您一件事——”
“可是,我害怕。”空桑女剑圣的声音是空茫的,没有等徒儿说完就开口,几乎每个字都带着辽远的回音“我害怕。焕儿,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害怕。”“师父,什么都不用担心。有我在,”云焕看着她,声音是冷定如同岩石“这场战争无论谁胜谁负,都无法波及到您。”
“我并不是怕这个。我活得已经太久了。”慕湮的手放在弟子宽而平的肩上,眼神却是看向瞬息万变的天空,茫然“我怕你们三个,终于免不了自相残杀——焕儿,我教给你们剑技,并不是让你们同门相残的。”云焕微微闭了一下眼睛,睁开时冰蓝色的眼珠里却是没有表情的,淡然回答:“可是,师父,从一开始你也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那样短促冷锐的回答让慕湮的手猛然一颤,嘴角浮起一个惨淡的笑:“是,其实一开始我就该知道会这样可是,我总侥幸地想:或许在这一百年里,平衡将继续存在?我的三个徒儿,或许不会有自相残杀的机会?但是,人总不可以太自欺,我们都逃不过的。”
“师父,战云密布了。”云焕的瞳孔也在慢慢凝聚,声音冷厉“所以,徒儿求您:在接下来的十年里,请不要打开古墓,不管外面如何天翻地覆,都不要打开古墓,不要卷入我们和空桑人的这一场战争里去。否则”冷厉的话语,到了这里忽然停顿,云焕的视线再度低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否则?”慕湮忽然冷笑起来,手指点在徒弟的肩上“焕儿,你真是长进了!这是在威胁为师么?”那一指离穴道还有一寸,但云焕的手臂已忽然无力,光剑颓然落地。他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任师父的双手悬在他头顶和双肩各处要穴之上。身上那些魔物留下的,带剧毒的伤口在慢慢溃烂,云焕吸了一口气,勉力维持着神志、抬头看着师父,慢慢将话说完:“否则,与其他日要对您拔剑,师父还不如现在就杀了云焕——”空桑女剑圣猛然愣了一下,手指顿住,神色复杂地看着一身戎装的弟子,轻轻冷笑了一声:“你还是在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