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假传王旨是要杀头的。”
“什、什么?”她脚下一滑,手中的玉瓶差点摔碎。
这屋里没有别人,除了她能说话外,只有……未流云!
樱桃自说自话地手舞足蹈,开始模仿说书人。这些日子,她很快乐地充当着跳梁丑角,把脑子里所能想到的故事统统挖尽;《张生煮海》、《柳毅传书》、《卖油独占花魁》……这些从中原流传过来的故事她自幼耳熟能详,此刻终于有了与旁人分享的机会。
一遍又一遍地讲着,一个又一个人物扮演着,直至口干舌燥、腰酸背疼。她不管他是否听了进去,坚持要说。因为她怕他跟外界隔绝久了,会忘了言语。
“呼……呼……这就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了。”樱桃喘着粗气,笑对那张毫无动静的脸,“好听吧?我觉得自己讲得满好的,演得也好,改天不当婢女了倒是可以去戏班子混口饭吃,说不定能混成名伶哦!”
“呀!差点忘了,还有东西给你看!”她从怀中拿出一张纸,“这是我今早练的字,你看看是不是有长进了?练字真的好累好无聊,比不上说故事好玩。”
未流云还是没有反应,目光飘浮空中,幽幽邈邈。
他们都说,王爷变成这样是他们失职,如果那晚把眼睛再睁亮一点,把耳朵再张大一点,事情就不会发生。他们在怨恨自己的同时,也越加憎恨罗兰——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王爷就不会喝醉。王爷如果没有醉,再强的高手也不能在他眼皮底下纵火。
但这个桃姑娘,虽说曾在那恶女人手下当差,却莫名地讨他们喜欢。
门“哎呀”一声被打开,樱桃迈进这幽冷的屋子。
未流云坐在床上,神色愣愣,瞧着窗外那株花树发呆。
“王爷,喝药了。”樱桃笑意暖暖地端近药碗。尽管,她知道自己就算笑得再灿烂,他也不会瞧她。
“唉,你不说话表示我的字还是写得不好,对吗?”她叹息一声,又挤眉弄眼地笑起来,“有时候真怀疑你的脑子是不是被烧坏了,怎么像块木头呢?”她壮着胆,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傻子,把你屋里值钱的东西统统偷光!”
就近拿过一只玉瓶,摇两下。“比如,我可以把它卖掉,这个至少也值五百两银子吧?嗯……还有那幅画,大概是什么名家的真迹,我也可以把它当掉!对了,你是统领千军万马的西阁王,我还可以偷了你的大印,颁一张出征某国的号令命你的军队替我打下一片江山,就可以当女皇帝……喂喂喂,你一点也不怕吗?”
僵坐着的人仍然僵坐着,对她的奇思异想充耳不闻,樱桃终于泄气,眼泪不自觉地一颗颗掉了下来。
“你……你就这样不给面子,连一句话也不肯答吗?因为我是个无足轻重的丫头,你就可以这样傲慢目中无人,坏蛋……真是坏蛋!”
她垂头丧气地走至墙角,正打算踮起脚把玉瓶物归原处,忽然有人在她身后说——
他的脸上缠着白布,昔日干净光洁的肌肤如今一片炭黑,静默深沉的模样,像一个怪物。她却不觉得害怕,像面对一个脆弱的婴儿般,心里有怜惜还有一丝隐隐的欣喜——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是属于她的,完完全全,不被打扰。
“今天的药不苦,太医多加了一味甘草,”轻轻舀一勺,吹一口气,递到他唇边,“嘻嘻,我偷偷尝过了,真的,一点也不苦。”
他很听话,没有言语,喝了下去。
很奇怪的事,别的婢女把药端来,他会顺手一挥将碗打翻。惟独她,他会默默接受。樱桃虽不明白真正的原因,但心下窃喜。
“好了,喝完药,吃颗糖,”她递上一粒桂花松子糖,“我再来讲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