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当下流火应了一声,就气闷地下楼去了。
哼!什么破大人,不认识他有什么大罪吗?他又不像说书、算命的,满大街上设摊,任何长了眼珠子的都能认出来,一个成天缩在衙门里头的宫老爷,不认识有啥稀奇?
而内室之中,宓谦已回复了脸色,笑眯眯地抚着须“听郑老弟说,贤侄家中有一幅宋人李公麟的‘西园雅集图’?”
沈颐略一迟疑,点头道:“郑大人说得没错,此画的确在沈府中,乃是家父十五年前在外地向一位老先生重金求购而得。”
沈颐在里面见她站着不动,走出去才发现楼梯上走来的人“巡抚大人。”他急忙招呼。趁着他们转过弯,流火偷偷地问:“二少爷,上来的是什么人?”
沈颐还来不及回答,新任才半年的江苏巡抚宓谦已走了上来,见到沈颐身旁的小丫头,神情有些不悦,抚着须冷冷一瞥“贤侄,这是谁?”
没等少东家开口,流火就大着胆子自己答“我是二少爷身边的丫头,你又是谁?”
“放肆!”两个随行的衙役异口同声地喝斥。
她吓得一缩脖子,情不自禁地挨近了沈颐。
流火站的地方靠近窗边,忽然双眼发亮,幸灾乐祸地笑了出来“二少爷你快看,楼下大街上有个人在冰上滑倒了,从布庄前一直滑到前面米行才摔下去呢!”说着,她干脆把琉璃窗打了开来,好让少东家看得更清楚,但也立时把外头的冷风带了进来,呼呼地吹痛人的耳朵。
他走过去只看了一眼就重新关上窗“这有什么好看?”不轻不重地数落了一声,然后拿过搁在旁边的那件雪白色狐裘。
“少爷,你要回去了吗?”她问。
沈颐摇摇头“我不回去,是你该回去了,这裹也没意思,你还是回院裹缩着吧。”说完,他把狐裘披在她身上,柔声开口。“穿上它暖和些。我让老宋驾车送你回去。”
二少爷干么老对她这么好?
“哼!”宓谦倨傲地微仰起只剩下几根胡须的下巴“居然连本抚都不识得。”
旁边的老掌柜吓得快跳起来,沈颐只是皱紧眉,看了一眼靠在身边的小丫头,转而拱手对宓谦道;“巡抚大人莫怪,她不懂规矩,我日后定当调教。”
宓谦敛下怒气,径自步入内室,两个衙役也跟了进去。
沈颐看着流火,低声交待“你先别回去,不过也不方便在这待着。”他略一沉吟“这样吧,你先去旁边‘五福楼’上等我,肚子饿的话就点东西吃,让陆掌柜记在我的帐上。”
五福楼也是沈家的产业,目前掌管的仍是那位不谙经商之道的三爷,这样的大酒楼沈家在苏州就有两间,在江宁、扬州和淮安又各有一间,窥一斑见全豹,足见沈家的殷富。
“瞬间,流火只觉得自己的头皮发麻,一颗心更是怦怦乱跳,垂下眼,结结巴巴地道:“不、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就成。”想把狐裘脱掉,但二少爷的手还按在她的肩上。
她垂眼羞怯的模样让沈颐看得入迷,也觉得好笑。这丫头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最乖巧。
“好了,”他放开手“你下楼去吧,狐裘可不许脱下来。”
谁知流火刚走到楼梯口,就见楼下走上来一行人,最前面的是守在楼下铺子里的老掌柜,他边迈步边转头叮咛“巡抚大人走好,从外头进来的人鞋底都沾了水,把阶梯弄滑了,您扶着点儿。”
通往二楼的楼梯不大,平时上上下下仅能容两人,眼下天冷,大家都穿得跟粽子似的,一个抵两个,流火只好先等在一边,打算等他们上来后她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