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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我自神通谁能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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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惜愆心中感动,抱拳道:“诸君高义,虽古之郭解、朱家不能及!然那畜生手段之高,实非常人所能想象,纵使万夫一力,怕也伤他不得。此子十余岁时,我已难见其手;二十岁后,与叔伯辈较艺直如儿戏。两年前家兄大寿,我曾见过他一面。其时同门俱在,满座高朋。那畜生多饮了几杯,不觉颠狂起来,作诗曰:‘万世皆夸老胡种,百代盛扬祖师公。此身应笑达摩转,全一门下我为峰。’当时众同门不但不恼,反都拍手叫好,许为实言。天罡门刘师兄最爱与那畜生胡闹,竟邀他当众炫技,以娱亲朋。那畜生平素最厌言武,总说自己是斯文宗主、不挂花的状元,这当儿却放下架子,与众人戏耍开来。众人依次上前,人人到在他身前三步远近,即感脚下发飘,心慌气短,实是说不出的恐惧。最后刘师兄上前,那畜生居然只看了他一眼,刘师兄便飞了出去,若不是纯阳门郝师弟出掌相拦,刘师兄早跌出大厅去了。过后郝师弟偷偷对我讲:他接人之时,已然用上全力,一接之下,腕骨当即脱臼,人也要跟着飞出,恰这时恍觉那畜生动了动,随之似有人来到身畔,用袖子拂了他手臂一下。说也奇怪,这一下不但稳住了二人倒飞之势,更令郝师弟腕骨复位。犹可惊的是在座众人都好像甚么也没看到,还以为是郝师弟自己接住了刘师兄。郝师弟听说我也没看到人影,吓得着实不轻,连夜便赶回师门,惟恐再招惹那畜生。此事记忆犹新,我闲常还颇以为傲,目下思来,却不由胆裂魂飞。”

一语刚罢,帐角有几人同时叹了口气,垂下头去。这几人入帐后一直端坐无语,但个个神采非凡,俨然有大家之风。此刻一语惊心,目光顿时黯淡了许多。

尚惜愆叹了口气道:“尚某这番话绝非自隳斗志,实为提醒大家千万小心。那畜生出手奇险无比,稍一转睛,即有性命之忧。他一身武功博杂精纯,无人可测其渊。我等虽人多势众,仍无半点把握。”

尚惜愆见这人跃众而出,登现愧色道:“许先生骏足赐降,尚某已感盛意。家门丑事,实有污清聪。”那黑袍人道:“我与武魁素未谋面,心下久欲攀识。倘其恶迹果真,许某愿抛此头,也要领教高深。不知诸君有无同慨?”众人惧意在怀,都不应声。那黑袍人看透众人肺腑,冷笑不止,神情蔑然。

尚惜愆大感失望,不觉悲从中来,凄声道:“上月初九,二侄翊侯、希侯忽送来他父母和大哥的尸首,哭述景侯乱性,一夜醉入内堂,亲手将父母及大嫂杀害。他大哥元侯惊闻此事,赶来怒责其非。那畜生恼羞成怒,又出手将元侯打伤。元侯悲愤交集,一时思想不开,竟撞柱而死。那畜生犹未甘心,又将殿侯、翊侯武功废去,随后逃逸。我初时尚不肯信,谁料那畜生反派人传话,叫我包羞忍耻,不得播其恶名,否则亲来灭门,良贱无存。我当时怒火难压,便请来人捎信,约他本月十五来京了断,随即给各位去函求援。唉,只为我一时气极,才有这等不智之举!既害了亲眷,又累及群公。这几日我思来想去,实不忍见各位喋血,大伙只记住这畜生非复人类,便已不虚此行。尚某纵使阖门遭戮,也算死有余德了。”言罢落泪不止,一揖到地,示意众人出帐。

众人悲声入耳,尽生义愤:“原来七侯是这等邪徒!他纵有通天手段,也不过利爪禽兽。我等今日一退,还有何面目立足江湖?”

那粗衣人默然良久,这时道:“素闻七侯生具异相,资质绝顶。似他这等人物,表面上虽是放纵些,实则孝心较常人犹重。我看个中必有隐情,否则他绝做不出这种事来。”尚惜愆道:“温兄有所不知。那畜生下生之时,即一副骇人丑相。当时请高人测算,便说他奇命难养,日后恐伤亲害故,祸乱清平。若非如此,家兄又怎会将他自小寄在佛门?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那先生的话还是应验了!”众人闻其一语,背上俱生凉意。

那粗衣人道:“今夜便是十五,七侯果真会来么?”尚惜愆道:“那畜生百样皆非,独重诺守信,不肯食言。我约他子时入营,到时他必会赶来。”那粗衣人道:“传闻七侯交友不良,早与谈化生换过盟帖。外面群魔环伺,会不会是他请来的帮手?”尚惜愆摇头道:“那畜生自负得很,绝不肯找人相帮,纵是虎穴龙潭,也只一人独往。明教中人因何到此,我实不知原由。”

那粗衣人露出又是恐惧,又是钦佩的神情,寒了声道:“此人一掌印在大先生心口,内劲透胸而过,全不伤及胸骨、内脏,便将大先生脊骨震碎。且吐劲之时,另有一股柔活之力,居然将脏器中淤血吸至腹下,无半点溢入七窍。更奇者脊骨虽已寸断,却又连为一体,并不支离。若非温某粗通‘拂骨绵劲’,几乎查它不出。”言说至此,忽冲尚惜愆深深一揖,郑声道:“此等骇人手段,当世绝无仅有。在下与公相交多年,敢请赐告,凶手究竟是何人?”一席话惊得众人目瞪口呆,情知事关重大,无不悚息自惕。

尚惜愆突然软软跪倒,以额碰地道:“我尚家百年清誉,毁于一旦了!家兄是是被他亲子所害!”众人头上一炸,都疑心听错了。

那粗衣人如遭雷击,霎时面如死灰,颤声道:“贵长房一门五侯,武功皆得玄门之秘,但余子断无这等修为。难道是”尚惜愆痛心疾首道:“温兄还护着他做甚么?那弑父害母的禽兽,正是老七景侯!”

此言一出,不啻天崩。众人都觉眼前一黑,连那粗衣人也站立不住,心间只剩下一个念头:“七侯丧伦败行,江湖从此大乱了!”

突见灰影晃动,一人抓住尚惜愆手腕,厉喝道:“武魁乃盖世奇男,怎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你休要耍诈,快说到底有何图谋!”尚惜愆腕上奇痛,虽未看清来人面目,右掌已不自觉地搭向对方小臂。二人掌臂相碰,全身都是一震。那人化不开他沉柔的掌力,脚下登陷浅坑。尚惜愆趁他卸劲之机,腕上随生弹力。那人似已醒悟,松脱五指,向后跃开。

那粗衣人道:“温某说句犯颜的话:既是七侯乱性,尚兄为何不请九派玄门和泰斗公出面?”尚惜愆叹道:“温兄哪里知道?众同门都与那畜生情密,犹以张师兄溺爱最甚!那畜生一身本领,少半得自少林,大半乃由张师兄亲授。他若闻知此事,定要包庇那畜生,杀兄之仇再也难报了。”

正说间,突见两名锦衣人奔了进来,一脸惊慌道:“禀大人,东门上挂了几具尸体,不知何人所为?”尚惜愆惊道:“守门军卒不在么?”一锦衣人道:“军卒并未擅离,却语焉不详。”尚惜愆道:“快把尸体抬进来!”二人奔出帐去,少刻抬入四具尸体,个个舌伸目突,显是绳勒致死。尚惜愆抢到尸旁,悲呼道:“胜安兄!成远兄!宇蟾兄!是我害了你们!”原来这几人正是适才听说泰斗公将至,奔出帐去的来客。

那黑袍人又复冷笑,环顾众人道:“群魔既然动上了手,诸位欲图自保,看来已是不能了。许某与魔教有些渊缘,此刻想要出营,料来无人敢拦,不过各位要离开此地,怕不太容易了。许某心意已决,誓与尚兄共存亡。哪位朋友不愿舍命,在下倒可送他出营,与妻儿团聚。”话一出口,满座皆羞。

一秃头老者怒道:“许先生是嘲笑我等了?”陡然跃起发掌,击在那黑袍人肩头。这一掌无声无息,力道却大,收掌之际,随手黏下一片袍布,现出清晰的掌印。那黑袍人傲立不动,手上却多了一条腰带。那秃头老者一惊,急忙抓向裤腰,倏见长影一闪,手臂已被缠住,幸好裤子未掉,否则已出大丑。旁观者看得分明,有几人长身而起,便要与那黑袍人厮斗。

那粗衣人飞身上前,不知用了甚么手法,已夺腰带在手,顺势倒纵丈余,将那秃头老者抱回椅中,说道:“几位不要动怒!此刻唯有一心,方能保身全义。七侯将至,不是内讧之时!”那几人收住脚步,口中却道:“许元净辱人太甚!我等岂是怕死之人?今夜谁要离去,便是猫生狗养的畜生,大伙先结果了他!”众人当此境地,也知独去难活,都叫道:“大伙抱成一团,不信杀不了七侯!就算死在他手,也不枉活一世了!”帐内顿时一片沸腾,互鉴同死之心。

尚惜愆腕上如被狼咬,愤然而起道:“德翁与我交非一日,为何如此行事!”那人是个驼背老者,乌眉墨面,甚是凶丑,这时怒声道:“尚老三!你来信叫我,陆某如期而至,可没坏了这张面皮。但你说七侯做下这等大逆之事,陆某死也不信!你要知道,七侯不但是你尚家的荣耀,更是普天下习武之人的神话。你当众毁其声名,陆某宁可不交你这个朋友,也决不许你信口雌黄!”说到恨处,回手抓向一块椅木,用力之下,椅木顿成飞屑。

众人细味其言,也觉此事不可思议:“尚七魁海内侠宗,虽傲啸古今,性情奇骄,总不至做出这等事来。但若仅为叔侄反目,尚惜愆断不会诬他逆伦,看来其中必有文章。”

尚惜愆跌足道:“诸公爱那畜生,我又何尝相信是他所为!然铁证如山,不由我不悲哀。况且家兄嫂尸骨乃从子翊侯、希侯亲送至此,二人与他一父所生,又怎会冤枉了他?”说到这里,自度群朋难恃,不觉转念道:“诸公远道来援,已是大德难偿。尚某迟迟不见,便是怕那畜生手段太毒,伤犯了众位高贤。惜愆无能,空劳大驾,今夜便与诸君长别。云天高义,惟有期报来生了。”言罢洒泪长揖,已有送客之意。众人见状,皆僵立无措。

忽听得营外啸声传来,初时由东而起,片时西北南三面俱发异声,好似飞龙绕营,盘旋数周,倏然寂灭。众人耳力俱佳,闻声无不惴恐:“这啸声好不古怪,怎无一人运纯阳之气?莫非是他们到了!”顿觉心海翻腾,呼吸急促。

正这时,只听角落上有人大笑起来,朗声道:“外面来了这多丑类,今晚必然热闹!事已至此,倒不妨听听七侯如何杀亲,尚兄如何与他约斗?”此人身穿黑袍,美髯俊目,大有风雅之态,年纪却看不出老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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