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风云暗动意犹狂
那人取出一封书信,呈过头顶道:“他老人家惦念魁首,特命小人赍书来见。”尚景侯接过书信,打开看了几眼,问道:“许元纯是何许人?你教中实务,都操在他手么?”那人道:“近年来明尊他老人家厌淡俗务,一应诸事,均由大明使裁夺。魁首未见过明使,恕小人不便妄议尊主。”尚景侯道:“你回去告诉谈兄:少林我不得不去。如有闲暇,我自会去见他。”那人站起身来,又望了群僧一眼,低声道:“请魁首移步说话。”尚景侯见他目蕴深意,似有秘语相告,只得起身出店。那人随后跟出。众僧都极是不安,却又没法阻拦。
过了一会,尚景侯独自回返,面带冷笑。那黄眉僧上前道:“魔教来人,必无好事。七侯可否借书信一观?”尚景侯掏出信函,递了过去。那黄眉僧接在手中,不防纸叶化作碎片,飘散在地。众僧见他不露痕迹,便将薄纸震碎,无不惊佩。
那黄眉僧脸一沉道:“七侯这是何意?”尚景侯也不解释,仍旧坐下喝茶。那黄眉僧道:“七侯与群魔勾连,便不怕污名毁誉么?”尚景侯道:“大师莫太专擅。我与明教之事,不劳旁人多问。”那黄眉僧道:“谈化生一代魔主,阴险难测。七侯与之为友,终无善果。”尚景侯笑道:“我平生最不喜人罗唣,偏是夙契缘深,与念经的做了伴。你们都去罢,我独自赶奔少林。”那黄眉僧顿口无言,叹息归座。
大僧人笑道:“小僧胸腹臀腰都练得不差,便挨上几下板子,也如搔痒一般,没甚要紧。怕只怕背上落板儿,那可消受不起,到时我只喊’七侯救命",看七侯羞也不羞?”尚景侯大笑道:“出家人如此口刁,何时才成正果!你那"铁肚功"练得像个孕妇,也敢自鸣得意,出来给少林派丢人?”
那胖大僧人腹满如鼓,元气极足,单以“铁肚功”论,实为合寺之冠,闻听此言,不觉陡起争心,笑道:“七侯精通本寺二十四艺,乃少林古往今来第一人。但你独未练过"铁肚功",怎知小僧定会丢人?”尚景侯微笑摇头,忽吸气一口,向他腹上吹去。
这一下形如儿戏,连对方衣角也未吹动。那黄眉僧只当他故意耍闹,正要乐出声来,岂料那胖大僧人神色骤变,随听哧剌一响,宽大的僧袍竟自胸腹间裂开,棉絮飞散而出,如瑞雪洒地。那黄眉僧见状,笑容登时僵在脸上。
那胖大僧人急喘数口,犹觉腹内痛热难当,心道:“为何他一口气吹来,我便把持不住,非要将腹中劲气放出不可?难道他会施法术!”
尚景侯见他一脸迷茫,笑道:“其实我也练过这门功夫。不信你来试试,便知优劣。”那胖大僧人争心未灭,跪地出掌,按向他小腹。他知对方武功之高,已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一掌发出,不觉用上了十成力道,正是“六合神把”中的一式“掌心雷”不期掌触其身,如按在虚空相仿,愈是催力,愈觉空透无凭,身子往前便栽,如堕无底深渊。
群丐见他真的去了,都眼望那大汉,流露出失望之意。一老者见帮主面色阴沉,忙圆场道:“帮主无须烦恼。既然魁首定要离去,也算不得本帮负义。属下说句犯上的话:这世上无论贤愚,均可劝儆;惟天才之士,生来无与比俦,故忠言必不可入。魁首便是这个脾气,凡事都只好由着他。”
那大汉叹道:“闻过而不改谓之丧心,讳过而忌言谓之病狂。我观七弟所为,犹非丧心病狂者所能及。但愿少林导以慈航,能化去这场奇劫,不然他身败名裂是小,只怕大好江湖也要毁在其手了!”一番话说得众人心烦意乱,无不忧愁。
众僧出了巷口,穿街过市,直奔西城门而来。那胖大僧人走在最前,眼见路上不少人形迹可疑,暗嘱众僧小心提防。少时出了城门,一径向西走了七八十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那黄眉僧唤众人停下脚步,寻了处避风的所在歇脚,随即来到尚景侯面前,笑道:“七侯一路落落寡欢,莫非嫌出家人乏味,方自没情没绪?”尚景侯坐在一棵树下,半晌方道:“年运久与我义厚情深,我犹以言伤之,不肯借用其力。贵寺何苦为我费心?”那黄眉僧道:“七侯虽离寺多年,总还是半个少林弟子。我少林因七侯而倍感荣耀,如今七侯有事,焉能置之不理?”尚景侯道:“我既做下这等丑事,早知情非往昔。贵寺欲将我留在少林,不过是痴念罢了。”
那黄眉僧蹙眉道:“七侯肯听方丈之言,此事尚可回旋。若一意孤行,必激起轩然大波。”尚景侯一笑道:“首座老来无胆,何苦自扰?这可不是你的性格。”那黄眉僧道:“七侯久翔云汉,未免太疏离下情了。却不知江湖上能平静多年,一者因正邪两派互有消长;二者便赖七侯高高在上,均衡其势。实则各派近年来臻于鼎盛,俱有驾驭风云之志,只因七侯各不相袒,方不敢妄逞智术。是故七侯纵酒狂歌,正人皆喜;弃情忘义,枭獍逞志。七侯一身系江湖安危,竟不自知,怎不令远识之士忧心扼腕?”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慌乱中忙向那黄眉僧扶去,欲稳住身形。那知才搭其身,那黄眉僧亦生同感,顿觉脚下虚软无根,再也站不稳牢。他是罗汉堂首座和尚,武功自非常人可比,忙飞起一足,踢向那胖大僧人按出的手臂。便在这时,尚景侯忽向他脸上望来。那黄眉僧经此一望,魂魄似被慑住,耳听对方说声“坐下”便不由自主地向下坐倒,一条腿忘了收回,臀部刚挨地面,已自仰面摔倒。那胖大僧人正欲惊呼,蓦地里身向前飞,一掌击在树上,只听喀嚓一声,树干竟被震断,尚景侯却已不知去向。
那黄眉僧爬起身来,只见群僧都向这面呆望,尚景侯却立在数丈之外,悠然远眺,不禁毛骨悚然:“无怪他大言欺世,果然是神乎其技!他若颓唐自弃,谁人可与匹敌?只怕旋踵之间,各派皆灭!”一时忧心如焚,只盼早回少林,与方丈共图良策。那胖大僧人吓得不轻,呆立树旁,只顾喘息。
二人各怀恐惧,都无颜再去搭话;众僧不知出了何事,也不便找他攀谈。过了一炷香光景,众人疲劳稍解,重新上路。
于路无话。次日晌午时分,来到东明县境。众人入城寻了家饭铺,要了些上好的酒菜,请尚景侯独享;十几名僧人坐在远处,只吃了些米饭素菜。
少时吃罢,正喝茶歇息,忽见一马脸男子走进门来,二目凶光烁烁,四下扫视。众僧见了此人,都吃一惊,有几人长身而起,便要上前。那人一眼看到尚景侯,顿时敛尽锋芒,近前跪倒道:“小人拜见魁首!魁首”说到这里,望了望众僧,欲言又止。尚景侯道:“你来做甚么?”说话间低头品茗,并不看他。
尚景侯道:“我一向厌远江湖,不问是非。你等妄自期许,实属无益。”那黄眉僧叹道:“人言自负者多不深思,果非虚语!七侯虽不以江湖为意,江湖上却多以七侯为仇。七侯若任心遨游,仅以醇酒妇人消磨,倒也罢了;今既授人口实,犹不知身危运蹇,老衲恐祸事就在目前。”尚景侯笑道:“大师说来说去,不过危言耸听。我命惟天可夺,尘世纵有万千沟壑,我视之亦如坦途。”那黄眉僧见他如此执迷,一时语塞。
忽见那胖大僧人走了过来,喜眉笑眼的道:“七侯这些年只顾逍遥,还记得欠下小僧一笔旧债么?”尚景侯目视地面,也不理他。那胖大僧人顿足道:“罢了!连七侯也食言自肥,让小僧与谁说理去?”尚景侯斜了他一眼道:“也不知哪个肥得流油?胖和尚非奸既贪,你要仔细。”
那胖大僧人哈哈大笑,只疑他忘了旧事,说道:“当初七侯离开少林时,曾答应过传我‘龟背功",谁想你一走多年,再不来寺中亲热。张泰斗纵与本寺不睦,也犯不着扯上旁人,一并生分了。难道七侯得了玄门妙术,便忘了少林不成?”尚景侯道:“你诋毁我张师伯,便不怕方丈下板子抽你?”
那胖大僧人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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