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少林神技徒自伤
那呆汉也向后飞出两丈有余,刚一落地,便叫道:“他***,想不到用力轻了!早知他如此禁顶,俺该用上七成力道,一家伙把他顶出棚去,那才叫过瘾呢!”矮身做势,又要飞起。一农夫叫道:“傻兄弟,他可不比二哥,你只用五成力道,便撞死了他!”那呆汉咧嘴笑道:“这世上谁能与二哥相比?俺听你的,不下死力气撞他。”
那巨汉腹内翻腾,已知此人十分了得,不由心念电闪:“这几人如能助我,那三人可绝难占在上风。”忙抱拳道:“朋友手段高强,在下十分佩服。这便罢手如何?”那呆汉脑袋一晃道:“那可不中!俺自打下生,还没见过你这么高长的人物。你让俺撞个开心,俺帮你去斗那牛鼻子。”那巨汉大喜,故意冷笑道:“这三位都是玄门中人。朋友本事再大,怕也斗他们不过。”一语才出,几个农夫都瞪起眼来,如见夙仇。
那呆汉一纵之间,便到那中年男子身前,右掌带股惊风,直袭其面。他先前两次出手,皆含戏耍之意,这时露出真功,顿敛莽拙之态,掌法简劲无华,气壮韵遒,实是非同小可。
却见那青年怒目上望,似乎恨到了极处,一时又狂笑起来,以手指天道:“我我不是你风家的人,我也不是这世上的人!我我是武威星君转世,凡人谁也斗我不过!桓大个子,独眼老六,你们算甚么东西,也配来帮我报仇!我伸出一根指头,便能挑了整个江湖,你们都给我滚开!”同来几人闻此谵语,皆现忧苦之色,心道:“这孩子魔障益深,怕是活不多久了。”
那青年神志迷乱,如临梦魇,到后来愈发语无伦次,不似人间的言语。几人悄立一旁,听他说得太过离谱,都羞得彻耳通红,垂下头去。
那青年胡乱说了一通,似乎清醒了些,忽而悲不自胜,仰面大哭道:“老天爷,你为何这样折磨我?为何让我孤伶伶活在世上?我一生无爱无亲,人人都把我当成怪物,只有二叔怜我惜我,知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二叔!你为何要陪父亲去死?你死了,让我与谁说话去?谁还夸我是个宝贝?尚景侯!你杀我亲父,我也并不恨你,可你害死我二叔,毁了我一生的美梦!这等血海深仇,我一定要报!”此言一出,众皆大愕。
那中年男子蹙眉道:“几位莫非要去少林寻仇?”那秃头男子道:“是是便怎样!难道你玄门要护短不成!”那中年男子叹道:“几位纵不畏死,也须量力而行。况且这位小哥另有癔症,大是可怜之人,何苦让他白白送命?”那巨汉怒道:“你玄门出了禽兽,却还不知羞耻,跑来为他挡箭!难道你区区九派,能挡得住天下人么?”
那瘦汉道:“我等此来,绝非想拦下几位,但既然碰巧撞见了,也不能置之不理。七侯是我师弟,武功强我万倍还多。几位如能过了我这一关,再去少林显能不迟。”正说时,那红脸汉子苏醒过来,口中连连呼痛。那独目男子撸起他裤管,只见整条腿都已青肿一片,脚踝处更是皮骨皆破,对方手劲之大,当真不可揆度。另几人犹感心惊,瞪视那瘦汉,不觉眉耸眼跳。
那秃头男子飞在半空,陡然打个旋子,倒踢向棚梁,随闻骱内嗒地一响,身子已落将下来。只听那独臂男子喝彩道:“好一招"倒踢魁斗’!傅安兄果是一身活骨!”
那秃头男子双足落地,踝骨已然复位,瞪目喝道:“朋友是哪一位?请起身说话!”那人仍无动静,连脑袋也掩在土内,竟是气闭了的模样。突见白光一闪,一物快如流星,钉在那人背上,破棉袍立穿一洞,那物件直钻了进去。座中几人齐声叫好,唯独那雌状男子羞坐不语,温婉如处子。
那道士自打几人进棚,一直闭目养神,这时不由睁开眼来,望向那雌状男子道:“小小年纪,怎就学得这么坏?你道爷不是年岁大了,真想把你卵子薅下来喂狗!”那雌状男子眉眼低垂,并不搭腔。
那红脸汉子腾地站起,眼一翻道:“牛鼻子满嘴村话,想讨打么!”那道士冷笑道:“小王八羔子,敢跟你道爷放横?文彬,你去把他脚筋抽出来,给我做条剑带。”那瘦汉忙道:“师叔息怒。那人就快到了,不宜多生是非。”那道士脸一沉道:“你师父怎么教的你们,如此胆小怕事!可惜我没有徒儿,不然哪用得着你们?”那瘦汉红了脸道:“师叔这么说,弟子可无地自容了。”突然倒飞而起,向那红脸汉子撞去。那红脸汉子只觉眼前一花,身子已离开地面,跟着脚踝巨痛,头朝下被人提了起来,一只大手攥住他足胫,指力大得惊人,当下惨呼一声,竟疼晕了过去。
那瘦汉手上加劲,正要将此人脚筋弄断,倏觉脑后阴风大盛,如针攒刺。他反手撩掌,正欲接下来劲,忽听背后有人大叫一声,栽倒在地,那劲风霎时不见。那瘦汉急回头时,只见那独臂男子撤回掌来,正冷冷地望向自己,当即将那红脸汉子抛了过去。那独臂男子接了,把他放在一张桌上。
忽听棚外有人喊道:“大伙快看,那棚里人要打架!”跟着有数人叫起好来,拍手打掌,显得异常兴奋。却听一人喝道:“弟兄们不要胡闹!当心惹下乱子,误了行程!”另几人都叫嚷道:“二哥不在,谁也管不了俺们!老齐,你自己先去找船罢!”呼喇喇向木棚跑来,如豹破雾,眨眼即到。
一人最先入棚,急声道:“各位先别打!哪一边人手不够,我兄弟愿来帮忙。”话音未落,又有二人蹿了进来,大叫道:“牛鼻子那边人少,俺俩个过去帮他。你们五个本事不济,都去帮那傻大个子!”后面几人尾随而至,乱喊道:“不行,不行!你二人大是吃亏,要是受了重伤,那可坏了大事!”先头二人闻言,仿佛中了符咒,忽而兴致全失,呆立不动。一人目中竟落下泪来,跺脚道:“罢了,这场架不打了!俺死也要死在他手里!”另几人也都下泪,眉间愁恼凝结,似埋深恨。
只见这几人都是壮年男子,个个衣袄破旧,土里土气;每人脸上本就晒得黝黑,偏又新添了不少尘垢,愈显得楞头楞脑,拙笨可笑。更兼说话时侉声侉调,分明是鲁西南一带的口音,不用细辨,也知道是伙农夫。
那秃头男子心生鄙夷,上前揪住一人道:“你是甚么东西,敢来捣乱!”那人一脸呆相,傻乎乎的道:“俺是练拳脚的,你休要惹俺。”那秃头男子笑道:“庄户院的把式,也敢出来唬人?”臂上运劲,欲将此人掼出棚去。不防对方抓住他手腕,一带之间,便将力道化了,二人几乎贴在一处。那秃头男子暗叫不好,头上已被硬物撞中,登时额裂血飞,抱头翻倒。
那几个农夫都笑道:“这傻东西,就会用脑袋顶山,真给俺石家岗子丢人!”笑声未歇,那呆汉陡然飞起,直向那巨汉小腹撞来。那巨汉大掌倏伸,按上其头,喝声:“回去!”用力之下,骤感掌心炽热无比,稍一容隙,小腹已被撞中。这一撞力道大得异乎寻常。那巨汉虽是高大,也自消受不得,连退出七八步远,这才拿桩站定。
却见那青年瘫倒在地,另几人早奔了过去,将他围在当中。只听那巨汉道:“不要碰他!当心帮了倒忙,害了他性命!”话音未落,那青年突然抽搐起来,两眼翻白,手足蹬抓不止。那秃头男子急道:“果然发作了!桓大哥,你真不该让他来!”那巨汉道:“这孩子性情古怪,平时谁也猜不透他心思,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死活都要跟来。我怕他急坏了身子,断了风家这点香火,只好答应了他。谁想他一路悲伤过度,又不吃不喝,终于把这病根闹犯了!”
那秃头男子道:“他手无缚鸡之力,连碗筷也拿不动,跟来又有何用?这一趟大伙要丢了性命,可让他今后指望谁去?”一青衣仆人道:“少主人说了,几位如不能为他报仇,他情愿与大伙死在一处。”那巨汉叹息道:“说甚么孩子话?单凭我们几个,如何斗得过那厮?大伙赶去拼命,不过念着风家的好处,舍身全义罢了。”几人说话间,那青年身体越来越僵,口中更吐出一大滩白沫来。
那巨汉见不是头,问一仆人道:“他在家发作时,都用甚么法子救醒他?”那仆人道:“少主人最怕别人知道他这个毛病,且天生不爱与人说话;每到发病时,便一个人躲在房中苦捱。小的们想要帮忙,也不知该如何下手。”那巨汉连连顿足,急乱无策。
那道士冷眼旁观,起了佛心,说道:“这是癫痫之症,根子是难去了。不过想让这娃儿清爽些,也不是甚么难事。”起身来到近前,大袖一扬,指上隔空送劲。但听得嗤嗤声响,那青年百会、神道、内关、神门、大陵、间使、悬钟等四十余处穴道均被点中。这一手迅快无伦。旁观几人瞠目而视,均感似有闪电划下。那浓雾被劲气一冲,立时现出几十道白线,恍如蛛网一般,呈现异景。那道士起手便歇,翩然归座,信手一挥,白网顿时扩散开来,将几人虚罩在里面。
那秃头汉子惊道:“这是玄门的电指!道道长是”语犹未尽,猛听那青年怪叫一声,睁开眼来,神情恍惚不定,目中却射出骇人的光芒。饶是众人艺业精深,被他目光一扫,也不由打个寒噤。那道士啊了一声,竟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