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天太蓝，蓝到海已不像海，阴郁地埋藏英雄梦想与神话。他就潜游在那里，捕捉海中的光影。

“你一个人去吗？”

“风很强，所以要小心你的帽子。”

他甩都不曾甩她，一直迳自遥望车阵灯海，双眸微眯，深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酣然吐雾，呛得小人儿七荤八素。

“你不能等下、下车咳咳、再抽吗？”

“我以前也裸泳过。”

他在讲什么跟什么，干嘛对那个古老的胡说八道这么念念不忘？“我是说你这个烟味太浓……”

“在希腊附近。那里海色很重，太阳很赤裸，毫不遮掩地把人晒到全身发痛。除非是从小长在那里的人，否则几乎无法长期在那种烈日下睁眼。我那时没戴墨镜，几天下来，眼前一片白茫茫，晒到双眼昏花。”

大爷他吊儿郎当地叼着未点火的香烟，悠游前驶，滑行到另一段塞滞的长龙车阵中，优雅自得。

“干嘛一头冷汗，你晕车啊？”

“有点……”

“要吐记得讲一声，”他问也不问她一句就径自点烟。“别吐在我车里。”

“我要下车，自己回去。”

她怔住。

希腊。像是一个只存在于地图上与照片中的国度，与她的世界相隔太远，他却正从遥远的彼岸来，呢喃远方的不可思议。

“在那里裸泳的感觉很神秘。我常常潜到海面下，看阳光穿透下来的幻影，像许多掉进海里的彩虹碎片。伸手去抓的话，它就会变成光，烙在手臂上，非常漂亮。”

海面下的深邃，是一种幻境；海面上的灼热，又是一种光景。

天很蓝，蓝到过度纯粹，容不进其它颜色的存在，只有雪白的粉墙弥补无云的缺憾，反射着烈日，与天空各自占领各自的区块，没有妥协的余地。

“开车门时小心一点。”

她这一开，才发觉外头被公车车体挡住，只开得了一条缝隙。

不得已、她只得忍辱负重地坐回去，一肚子委屈。

看吧，这就是太快对他恢复好感的下场。她都已经吃了多少次亏，却总是学不乖。

她不讨厌他的恶劣，她讨厌的是自己。超超超讨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