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是啊,大姐,既然侯爷已忘了他原来的身分,必然也已经遗忘了他的任务,我们”
怀着志忑不安的心情,蒲烟只能更加倍的去爱他,这个在她生命中已俨然成为最重要的一部分的男人。多一分是一分,多一秒是一秒。只能在他想起一切之前,努力的把握住相处的分分秒秒,掌握住这不知是长是短的缘分!
揽着新雨颈子,蒲烟爱恋地盯着他浓密的发根、高挺的鼻梁、厚而棱角分明的唇,而后来到他有着道明显凹痕的下巴,食指沿着视线在他脸上缓缓游移。
“新雨,昨儿个不是说要到后出的月牙泉采兰花?你准备出发了吗?”指指她之前整理好的小鹤嘴锄和桶子,蒲烟强自将心思由这个令她越来越难以抗拒的男人身上拉开,对满脸于思的新雨绽放一抹极为温柔的笑靥。
“唔,待我将书册收好。我总以为这诗经内容是陈义过高的臆测之作,现在偕着你隐居在此山涯水湄,方才明了这并非是托空之作啊!”将书册全收进那个柳编箧篮中,新雨不经意的说着。突地,进屋里的脚步陡地顿了顿“咦?这么说,我以前亦读过诗经”
“新雨,这诗书易礼,都是我们大宋童子的启蒙之物,连我都曾听闻师傅传道。”赶紧地跑过去,紧紧地以双手抱住他的臂膀,蒲烟神情极不自然地一再解释。
但,被追赶的恐惧紧紧地攫住蒲烟所有心思,加以她对马的认识只止于知道马会跑、会跳,所以根本没有留意到马嘴边厚厚的一层白沫,也没注意到马身不停颤动的异状。
在没日没夜的奔驰两天两夜之后,马匹终于支撑不住了,像有传染病似的,一匹接着一匹的倒了下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的将新雨由马车上扛下,在跌跌撞撞的摔了几回之后,这才得以将他扶坐在路旁大树下。
当时正下着滂沱大雨,悠悠自昏迷中醒过来的新雨,似乎对眼前的状况完全搞不清楚。对蒲烟所讲的每句话语,全都深信不疑的接受了。接受了他和蒲烟是平凡老百姓;是自南北渡的逃难鸳鸯。他完完全全的遗忘了过去,忘记楼台庭榭连苑起的江南好风光,也遗忘了和蒲烟之间的恩恩怨怨。像个新生的赵新雨,恬适的过着耕读生活,和心爱的蒲烟相依为命。
罢开始时,蒲烟还会担心:哪天他若是突然忆起,他俩这滑稽突梯的假象婚姻时,自己究竟该如何自处?但随着时日渐渐的过去,满足于两人世界的蒲烟,每每在新雨的深情眼眸中,逐步的卸掉自己的戒心。
如此深情,那么缠绵,只要偶尔望进新雨那宁静的温柔双眸,总要令她不由自主的想投入他的怀抱,她可以感受到那未曾有过的平和缓缓地流进心底。
“噢,说得也是,那我们快些出发,天色有些阴,怕是又要下阵雨了哩!”抬起头望望越来越阴霾的天空,新雨揉着脑后那个鸽蛋般大小的疤,皱起眉头。
“新雨,你的头又疼了?”
“还好,我们快点去采兰花吧!说是要给你当生日礼用的,倘若太晚去,怕要给这急风骤雨给打坏了。”握住蒲烟的手,新雨兀自挤出抹牵强的笑容,拿起工具,和她一起往后山的小径走去。
在他们俪影刚离去没多久,树林顶端咻咻地掠过几道红影,待尘土和满天凌乱的叶片归于平静,只见四位一式红衣裤装扮的女子,心事重重地围坐成圈。
其中一个往已经见不到新雨和蒲烟身影的空荡小径瞧了几眼,转头问其中一位“大姐,你还是觉得应该让侯爷回到大宋?你看他跟蒲烟夫人感情忒煞的好,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虽然自幼在宫中被姨婆和那些公公们给宠上了天,有着别的小爆女们所欣羡的好运道,但蒲烟却是孤寂的。没人明了她活泼明朗的太阳般外表下,有着总是雨季的心情看多了宫中勾心斗角,使尽权谋只为争权夺利,蒲烟明白没人可以依靠的苦处。姨婆也一再灌输她一个观念:在宫中这个只有阶级没有亲情的世界,谁手里掌权谁就是老大。但蒲烟一直埋在心底没有说出来的却是好想找个人依靠可她一个身居禁忌最严繁的无依女子,怎敢奢望啊!
或许是老天爷听到她心底的呼喊,也可能是老天爷怜她孤寂了大半辈子。所以,将这位英挺逼人的新雨送到她面前!放开心里的疑虑,蒲烟不再压抑自己内心充沛的情感,一古脑儿的将所有深情灌植在彼此间初生的爱苗那天在树下躲雨时,巧遇到下山脚为贫民疗伤抓葯的老方丈,他在问明蒲烟和新雨的境况之后,立即将他们带回山上的寺内安置。等新雨那些皮肉伤痊愈后,更指点他们迁居到山凹的这栋木屋定居。虽然没有锦衣玉食,但依恃着身边自幼随身的许多稀奇珍宝,一一变卖,倒也让他们在粗衣淡饭中,得以过着悠游的生活。
但这种平静满足的生活,却随着新雨的时常被莫名梦魇纠缠,而逐渐地蒙上了阴影。对新雨而言,那些常不请自来、萦绕脑际不去的片段影像,是令他感到诧异不解的怪异残乱影像。
可每回听到新雨满头雾水的提起那些金碧辉煌的宫殿、抑或迎风中满楼红袖倚翠笑、駉駉骏马嘶鸣入云霄的景象,蒲烟总要为之心惊肉跳不已。他想起来了吗?
他就要想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