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他,他想要大叫,喉咙却只能发出像困在陷阱里的野兽般痛苦而无法辨认的声音。
快逃,要快点逃走,但两条腿却瘫痪似的动也不能动。
他想他患了世纪末失语症。
一个骑着小绵羊机车的少年在左近停了下来,煞车声又急又剌耳。“哇靠,老哥,你这辆车是原厂货还是改装过的?弄得这么脏,你舍得?”
佟夏森的眼睛还是空洞的。
一个老人家牵着一条可卡从兽医院里走出来,经过佟夏森时,可卡突然钻到车子的后头,绳圈被车子的排气管夹住。“少年耶,麻烦你把绳子拉出来一下好不?”
警察说的是国语。
他得走了。对,他最好赶紧回去,回到他的屋子里,只有那里才安全,也没有人会打搅他。
他试着看清楚自己双手的位置,好发动车子。
要慢慢来,他想,他不能太急。但当他终于找到焦距,看清双手上突出的青筋时,所有封闭的感官却在同时间跟着复苏。
视觉、听觉、触觉、嗅觉不仅鲜活了起来,还放大了百千倍。
他感觉到了到处是车、到处都是人,很吵;说话声、车子的喇叭声,自呼啸过耳边的跑车上放大的音响声;热的,阳光照在皮肤上,很热;路边的七里香散发出可怕的浓郁花香,经过身旁的女郎身上遗留下来的香奈儿五号香水,以及不知名路人惯抽的长寿香烟
少年嚷的是台湾国语。
老人家说的是漳州口音的闽南语。
三种语言交杂在一起,同时间在他脑中爆炸。
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看见他了吗?有人认出他没有?
每一种感觉都组成一幅细致的西藏唐卡,交织的锦线辐射出巨大的压迫感,潮浪般一波波侵袭而来,又如天空将雨的云层重重地笼罩住他。
他觉得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挤压着,他试着撑起那股重量,却在试过后发现那远远超过他所能承受。
他必须快点逃跑,但那股来自广大空间的力量却压住了他,他活活被撕裂开来。
一个警察在这时走上前来。“先生,这里不能停车。”
佟夏森抬起一双空洞的眼,似乎无法理解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