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
2、
cd机里循环着舒伯特的慕春,暗黄的灯光打在房子里。他架着画架在床边的不远处,不时的向我投来捉摸不定的眼神,深锁的眉头似乎藏着许多的想法,仿佛要把它和我都揉杂到他的画里一样。我背靠着他躺在床上,手拄着脑袋,微微的偏着,从墙后的镜子,我可以看到他涂满颜料的一双手。
我看着自己手中篮子里简单的黄瓜和白菜,心中一阵涌动。我甚至已经不记得我上次吃荤菜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为了能够弄到一个北京户口,我的生活里已经只剩下一个省字了。
“吃清淡些好,对我的嗓子没有伤害。”
我们先后走进屋子,我机械的到厨柜前切菜。侧耳听得出,此时他正在房子里踱来踱去。鞋子与地板摩擦,发出绵长而混乱的声音,显得忐忑不安。
“我早两天来找过你,隔壁李老师说你去北京了。”
“是啊,我去北京参加一次歌剧的表演。”
1、
立春一过,实际上城市还没有什么春天的迹象,但风真的就不一样了,风好像在一夜间变的温润潮湿起来了。这样的风一吹过来,我就可想哭了,我知道我是自己被自己给感动了。
黄四宝又来找我了,说真的,我实在不喜欢甚至反感他的到来。他不修边幅,一头不合时宜的长发胡乱的搭在肩膀上,身上的夹克仿佛从来就没有换洗过,袖口处残留着五颜六色的颜料,硬梆梆的贴在他枯瘦的身体上,长长的牛仔裤拖了一截在地上,裤脚像是长了胡须一样。这样的装束,在这个狭小闭塞的城市里显得另类而又怪异。自从他听说我即将调到北京歌剧院参加工作后,他总是三天两头的来找我,不厌其烦的求我托关系,带他上北京,然后进美院。他总是叫我赤裸裸的看到他与这个城市的矛盾,而这,也是我的一个命脉。
春天刚来的日子里,空气里还残留着冬天的干燥与寒冷。我戴着围巾,穿着厚厚的毛线衣,呆呆的站在水槽边洗菜。身边不时有着放学回家的学生们,例行公事似的叫着我王老师,我没有回话,只是撇过头,望着水槽边几棵不知何名的枯木,我看到它的枝桠上,似乎冒出了一些不易发现的嫩叶。这时,我听到背后传来一阵一阵的脚步声。我知道,他又来了,这牛仔裤拖在地上的声音,我熟悉极了,就像是一个人惆怅的叹气。
“王老师。”
我的思绪又飘到了北京歌剧院,那确实是一次隆重的表演,可我不是参与者,而只是普通的观众,我想起我坐在歌剧院的门口,等到开演二十几分钟后,只为了等到倒卖的票能够降到我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真好,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够进到北京美院就好了。”
“”我转过身看着他,他看着门外,远处有孩子们在玩耍,手中挥舞的鞭子抽打着地上旋转的陀螺,爽朗的笑声飘到耳边,开心的甚至有些尖锐。
“王老师,我想请你做我的人体模特,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知道的,这个城市的其他的人我只是,只是画画这么多年了,却从来没有真正的画过女人体。”
他忽地的转过身子,凝视着我的眼睛,额头上仿佛冒出了一层细微的汗水,吞吐吞吐的声音里显得底气不足。我怔怔的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的近似于哀求的渴求。这种状态我再熟悉不过了,记得当年为了进到北京进修歌剧时百般付出的自己;记得每次春天上北京,站在歌剧院管事人面前,噙满泪水唱着歌的自己;记得每次向城市里的人们高傲的宣布自己即将调到北京发展时,心中却无限不安的自己。这一切都伴着我的歌剧梦藏在我的心中,而在旁人看来,却是一文不值。于是我被旁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被歌剧院管事人一次次撂在卑微的角落,被所有的人封存在一所围城之中。我看着他的眼睛,略微的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他。
我不说话,我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我定定的看着枯木上的嫩叶,心中仿佛游离着一丝丝的感动。
“万物复苏可真叫人感动呀,我很想把他画下来。”
我转过头看了看他,脸上露出稚气的神色。
“是呀。”我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收拾着洗好的菜,准备走进屋子。
“王老师,你又只是吃这些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