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乡村
一张木板拼接的陋床,挂着陈旧的蚊帐;一张薄且干硬的棉被,多年不曾翻新!想想这严寒霜冻里,年轻的我们盖了里外三层的厚被,而晚公如何苦熬这阴冷?儿孙们呢,难道自己的爸爸爷爷连五保户都不如?
我没有刻意夸张,这是我亲眼目睹。我的善良的乡下亲人啊,为何如此“厚待”老境的老人?难道他不曾养育你们?难道你们不该尽微薄感恩之德?
除了埋怨自己没有考虑周全,还能说什么呢。可老人却一再善良地说,不冷,够暖了!
够暖了?善良的老人啊,那堂屋是你的家,你温暖的避风港啊!土墙灰瓦,仅有一个小小的透气的窗户。夏天不纳凉,冬天不避风。难道病弱的爷爷注定如糟糠可弃?难道宽敞的堂屋容不下一个残喘之躯?泱泱大国的孝义孝道,没有传承还是人性缺失?我不得而知。
记忆中的晚公,崴着一条腿,虽不灵便却也自如。一年里时时从乡下到城里,又从城里回到乡下。城里有他的亲哥,乡下有他的儿孙。
亲哥即我家公公,他最年长,自然担负起呵护晚公的责任。只是公公也撒手走了,晚公便交由晨曦的姑奶、大伯关照,也一如从前安详平和。
岁月不饶人,晚公最终还是垮了身子,不得不拄上拐杖。从此城里没有晚公的身影,耄耋之年的他,儿孙满堂,该安享晚福了吧?
心揣怀想,也有严寒禁锢后“若脱笼之鹄”我要奔向十里外的龙潭。那儿,住着晨曦的晚公。
院落就在马路边,座北朝南。最靠近马路的是七叔公的房子,院门紧闭。丈夫说,房子租出去了。晚公的房子与七叔公的相连,也有高大的堂屋,宽大的院落。
沿爬满三角炮的栅篱,越过数步就是晚公的家。院门敞开,一只狗静卧水井旁。晚公正对着大门安坐,守侯多时似的,翘首仰望。
仰望什么?一角天空,严寒里没有飞鸟掠过啊!翘首什么?外出的家人早出早归,为他盛饭,陪他嗑嗑?
好孤独的老人!院落静默无声,连同那只看家的狗见着我们也没有惯有的犬吠。人呢?大人外出了。小孩呢,那些绕膝要糖的曾孙呢?
我们的乍然到访,是老人久违的暖流。刚才还呆若木鸡的眼眸瞬间有了光亮,脸膛微微红润,漾着幸福的笑意。我们亲切地叫“晚公”“晚公”并把准备好的糖果饼干往他手里塞,那双温热却异常苍老的手微微颤抖着,不听使唤。眼眸微润,这是怀抱晨曦的那个朗朗的老人吗?
挪移视线,落在那方小小的阴暗的“居室”——我不知道它能否被称为居室,不是因为窄,不是因为小,而是它曾经是豢养牲畜的地方。与从前相比,有过修缮,稍高些,严密些,但依然让人感觉不舒服。回望一墙之隔的堂屋,虽残旧却也高大,巍然。曾经那是晚公的家,温暖的家。如今儿孙大了,反沦落于此。不知道晚公曾否愤怒过,我只感觉酸涩充斥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