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杀人藤
这个声音颜染白陡然惊醒,这个声音和近来无限依赖的声音不太一样,更像是那天晚上夙砂对着她说自己身世的那个相对清醒的声音,没有过多的甜腻和柔顺,而是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刺这一刀是要让自己清醒一点吗?她放下夙夙,迟疑地看着靠墙站着的江夙砂和他左手满手的鲜血,那鲜血一丝丝滑下杂物柜,映着身穿黑色西服的江夙砂,居然有丝残忍的美。
江夙砂的手一瞬间抓紧了她,迟疑了一下,终于慢慢放开,他仍然什么都不说。
“够了!”宿时的手终于重重砸在呼叫铃上,他看着房里的一片狼藉“我看够了!江夙砂,你应该去死,你应该去死去下地狱,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你。太蓉我会照顾,你离她越远越好,夙夙你留下来,我会把他当做亲生儿子照顾。还有你身边那个女孩我求你好心点放过她,我已经不能再看你毁了一个又一个。江夙砂,你应该进精神病院,留着你在这里只会把别人一个个逼疯逼死。医生!医生!”他疯狂地按着呼唤铃,就像马上要医生护士把江夙砂抓起来关进精神病院,但“咯拉”一声,呼叫铃居然在他第一拳下去的时候被他砸坏了。
没有人站在他身边,连染白都带着微笑推开他。
江夙砂茫然看着空空荡荡的病房,分明有好多人,为什么他却觉得好空荡?只有他一个人,他该怎么办?
没有人要他,大家都憎恨他、害怕他,看见他就像看见了鬼一点也没错,他就是鬼鬼的儿子他的手慢慢伸入口袋,退了一步靠在病房的墙壁上,左手五指张开按住靠墙而放的杂物柜的桌面,他陡然右手从口袋里拔出来一把刀插入自己的左手背正中。
“天啊!”宿时脸色苍白,手指按在呼叫铃上,却不敢当真按下去是官太蓉动的手,叫来了医生也许会告她伤人罪的。
盐水、碎玻璃、血—滴滴落到了江夙砂脸颊上、手背上。他慢慢从颜染白怀里抬起头,看着一头狼狈的她。
她没生气,也没哭,她居然在笑。
无意识地抬起手抚摩她的脸,哺哺地问:“为什么笑?”受伤了应该会疼痛的。
“和你在一起早就想到会有这样一天。”颜染白带着满脸的水迹和血迹笑着,侧过头去,她眼里也有眼泪莹莹欲坠“被爱你的人打被恨你的人打。”
“啊”官太蓉发出一声骇然的尖叫,颜染白脸上的微笑冻结,夙夙越发大哭起来。
宿时呆了一呆,厉声大喝:“江夙砂!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
颜染白僵硬地看着夙砂,他那把刀是裁纸刀,是从她家里带出来的他什么时候把裁纸刀放在口袋里?
随时随时准备要自杀吗?还是随时准备杀人?天,天啊她到底和什么样的人住在一起?她怎么会天真到以为可以拯救他?在这副纤细秀丽的身体里住的究竟是怎么样扭曲的灵魂?也许她根本不曾了解过。刚才被砸头她没想过要哭,虽然有眼泪在眼里令她鼻尖发涩,却没有想过要哭,如今看着江夙砂一刀插人自己的左手背,莫名地一手掩住脸颊,眼泪流了下来,心好惨淡好苦,却不知道为什么。
“染白染白”一刀刺人左手背之后,江夙砂脸上浮现的是快意的笑,重重换了一口气,他发出猫一般凄厉挣扎的细细的声音:“对不起”’
辟太蓉双手掩面,压抑住的抽泣声清晰可闻,她这么一砸,砸破的不是颜染白的头,是她自己明知道不可能实现的梦,还有她做人的良心。如果夙砂是用威胁或者利诱得到的人就好了,如果这个女孩没有这么惨然就好了,那样她就不会哭。
“哇哇”夙夙哭了起来。
颜染白一手抹掉满头的碎玻璃,她的头顶被倒下的输液架砸出了血,但她不在乎。抱走夙夙,用带着血的手轻轻推开江夙砂,她抬起头展颜一笑“对不起,你可以离开我一会儿吗?我很痛。”
对不起,你可以离开我一会儿吗?我很痛。她带着笑说,笑得甚至很温柔。
辟太蓉眼里的泪水掉下去,最无辜最惨淡的人是谁呢?也许不是她这个已经被抛弃的垃圾,而是这个被夙砂当做乔木的女孩,伤害才刚刚开始夙砂就像一种杀人藤,纤细的、温顺的、美丽的藤萝,越缠越紧最终把乔木绞杀。在他毁了你的时候,他还显得比你更痛苦更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