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花冠之争
片刻之间衣扣已然扣好,两个人却都觉恍若隔世。她扣好了他的衣扣,看着他的脸“聿修聿公子中丞大人,”她连变了三种称呼,长长地换了几口气,伸手绾住自己的长发“我该走了。
“且慢。”聿修低声道“你能等我片刻吗?”
施试眉勉强一笑“当然。”
他铺出一张高丽贡纸,换了一支小狼毫,微沽墨汁,略略思索了一下抖腕写道
“还是你要的不是我的人,是我的爱?”施试眉低低地自嘲“我是多情的女人,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她一手按住了脸,不知为何话说得好苦“我是可以爱你的,只要你不嫌弃我。”
“你觉得对我不起。”聿修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微微有些不稳,微微有些哑“眉娘你你不必如此。”他侧过头去痹篇她的目光“你并没有欠我什么,不必以身相抵。”
施试眉掠了掠一头散乱的头发,缓缓坐了起来“我是情愿的。”眼望聿修,她涩然一笑“眉娘自视甚高,今生从未对哪个男子投怀送抱,更从未亲手解过哪个男子的衣扣,”她说得旖旎,但语调很是凄凉“连眉娘的衣扣也从未亲手解过,你明白吗?”
他闭目,紧紧抓住那解开的衣扣,他又不是懵懂的孩子,怎能不明白?“眉娘,你不明白。”他低声缓缓地说“你不明白,不敢的不是你,有错的也不是你,我并没有我并没有看你不起,也没有怀疑怀疑你的诚心。”他的眉头紧蹙,终于显出了痛苦之色“不敢的是我,是我不敢爱你,不是你不是你不好。”
施试眉凄然地看着他,她终于明白澹月的伤楚,这个男人害怕被爱,他不信自己能够给人幸福。也许是天生的固执和认真曾经伤害了许多人,也许是澹月的死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也许是她那一句“爱上你是不幸”让他根深蒂固地认同,他不敢爱人也害怕被爱,所以纵然心动、纵然心中有多少火热都不能倾吐,所以即使拥吻得如此激烈,尝在唇中的滋味也是苦涩,所以吻到哭泣所以他爱得多深,就会有多痛苦。
他仍然没有说什么,只是这么握着她的手不放。
但那感觉却比千言万语更令她难以再离开一步,他总是这么沉默,一言不发。做起正事来机敏睿智,观察力极强,但是对于正经事以外的东西,他却常常沉默以对。沉默是代表他不想说、不会说、不能说还是不知如何说?他到底在期盼什么、等待什么、希望什么?他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就像他现在握住她的手,她就不知道他是想要她留下,还是只想握住她的手,或是有话要说,又或者是他办案的一种手段?想到最后都要笑了出来,身子微微前倾,她做了一个要走的趋势。
他的手指缓缓放松,让她走。
他依然什么都没有说。
“聿修”她本要说“聿公子”但话到嘴边忘了形,慢慢转过身来,望向仍然坐在椅子上的聿修。见他痹篇她的目光、见他缓缓收回右手、见他坚毅坚忍地抿唇沉默,试眉心中突然有一种怜惜,而后有千万种怜惜涌了上来,纠缠着数不清的歉然和愧疚,这样的他她怎么能忍心挑逗?怎么能忍心舍他而去?怎么忍心对他不好?她回过身慢慢走到他面前,慢慢低下头,双手揽住他的颈项,慢慢地把自己的唇送到他面前,慢慢地吻了他。
“对不起”她很少哭,但今夜的泪难停“我不该请你喝那杯酒。”都是她的罪孽,为什么要挑逗这个男人?为什么那么任性、那么任性地要证明自己谁都可以征服?为什么那一夜她希望被他所爱?为什么明知他不懂洒脱却还是逼他饮下同杯酒?其实在那个时候她就该知道自己在玩火、在玩他人苦痛之火啊。
聿修眼有凄凉之色,缓缓摇头,他终是一手撑住额头,不敢看她的眼泪“有错的是我,不是你;不敢的是我,也不是你。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
“我帮你扣好衣裳。”施试眉的长发披散而下,她绾发的簪子跌在了地上,看起来甚是狼狈,是聿修刚才那一推摔的。
聿修微微一震“衣扣我可以自己扣。”他低声说。
“让我来,我只能为你做这个。”施试眉一个一个为他扣好衣扣,宛如贤惠的妻子。聿修如试漆刑,苍白着脸不言不动,他甚至不敢看她的长发。
他的吻生涩已极,说明他此生没有吻过任何人,他笨拙得很,纵然她教他如何吻得缠绵他依然不懂,但是但是她却吻到两颗泪珠自脸颊滑落。她没有想过吻一个人会吻到哭泣,没有想过僵硬默然的他的唇也如此柔软,柔软之余却充满了苦涩的滋味。为什么如此悲哀?为什么如此苦涩?聿修聿修,你的心中除却公理正义,其他的部分究竟是什么?每一次沉默、每一次不答,你的心里又究竟在想些什么?是不想对人说、还是不能对人说?于是,她非但吻了他的唇,还解开了他的衣扣,她想对这个吻起来苦涩已极的人好她除却这一身姣好,什么也不能给他。
“啪”的一声!
聿修握住了她解开他衣扣的手,接着用力一摔,她整个人跌倒于地。
“你嫌我脏吗?”她自嘲,觉得自己好可笑。
聿修缓缓抓住了被她解开的衣扣,他摇头,再用力摇了摇头,他握着衣扣的手微微在颤抖,但他还是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