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生以来,在我的印象中,松年只曾有一晚,试过有如今的表情。
那是许许多多年以前,在丁案的大宅花园之内。
丁案身体日形衰弱,老盼松年能早日成家立室。
把眼睛睁得老大,我盯着丈夫,下意识地问:“你打算怎么样?离婚?”
“如果你肯答应的话,我会感谢。”这是丁松年回我的话。
我霍地弹起身来,整个人在置身于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奇怪环境之内。
我转了一个身,周围看看,想瞧清楚这儿还是不是吾家。
客厅内的台椅布置,一应摆设挂画,全部都仿似旧时模样。那盏从高高天花板吊下来的古铜大吊灯,还是三年前,我跟丈夫欧游时,在罗马买回来的。
我望着丈夫,有一阵子的迷惘。
“这件事,我一直迟疑着没给你说个明白,只为我的确有点胆怯及自咎。”
“什么事?快说!快说!”我忽然情急意躁,仿似大难临头。
“曼,我跟邱梦还在一起有一段日子了,彼此都觉得不可以没有了对方,问题胶着,寝食难安,夜不成眠,令我们的精神紧张至快要影响到日常的工作上来。是不可以再不正视和解决的了。”
天!谁是邱梦还?
当时,我记得我跟松年说:“家家富户都好像非要买盏水晶吊灯不可的,都要变成俗不可耐了。我们家来个小帮命,把这一盏抬回香港去好不好?”
松年还调笑着说:“怎么不好?你拿的主意,我不会说不好,不敢说不好!”我啐了他一口,就爽爽快快把信用卡放下来,把这盏仿中世纪欧陆款式的古铜灯买下来了。
我们不是一对从来都有商有量的好夫妻吗?
丁松年信口雌黄些什么?抑或我耳朵生了毛病、神经出什么问题了。
我回望丈夫,只见他呆立着,以一种绝对诚恳、热炽、近乎哀求的目光看我。
丁松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我错愕得张着嘴巴,完全不晓得回应。
“曼,我跟你是越来越疏离、越隔膜、越陌生、越无法相处。”
丁松年的语调是苦涩的,好像经历过一场大大的挣扎,始能圆句。
我吓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