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问她何以见得呢?”
“宝钏怎么答你?”我急问,太有兴趣知道这位好朋友如何发现我是她的同道中人。
“宝钏说:”有风不懂驶尽,在众人都以踩踏在我头上为快的高涨情绪下,蓦然晓得留有余地,让人有下台的阶梯者,我对她有绝对的信心。‘“
“我明白。”丁柏年说着,转脸看着海洋,继续说他的感受:“曼明,也许你说得对,丁松年的转变给了我一个机会。然,这个机会只不过是让我表达多年郁结于心的一份感情与感觉,并无其他。你一天仍是丁松年的妻,我一天没有资格向你倾诉情怀。如果你认为给予我这个机会,仍属罪咎,我就无话可说了。”
“不,柏年,请你说,我会听,甚而,我应该坦白告诉你,我其实很喜欢听,我只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不可能有异于常人的思想与举止。能够有人对我好,肯定我的可爱可亲可取可怜,有什么叫做不好的?简直梦寐以求,欢快若狂。不过怕受人恩惠,无以为报,那就倒不如不受恩、不承宠,干净安乐得多了。”
说出了这番话,我心上的凝重已减轻,的确,没有女人会拒绝这份为异性恋慕的虚荣,只是虚荣背后的代价不菲,若是负担不来,倒不如忍一忍好。
丁柏年伸手搭着我的双肩说:“不单只是松年,根本上连你自己都没有认识清楚自己。”
“你认为只有你才认识我了?”我差不多失笑。
果然丁柏年看我一眼,苦笑:“你应该或多或少的知道丁氏企业的情况吧,为何有此一问?”
我当场哑掉了,原本希望丁柏年会得砌词,找个藉口,然后就顺着情势,彼此下了台,万事都好办。然,他非但不打算帮个忙,撒个谎,让大家好过,反而斩钉截铁地实话实说:“我很窝囊是不是?男人大丈夫竟然也在逃情避责,远走天涯去,真是成何体统?”
我止住了步,耳畔的浪声忽尔隆隆作响,似是震耳欲聋。
“柏年,这又何必呢?如果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今日再重新翻出来处理,更多为难。”
“对我,那并不是过去了的事。感情生出来之后,根本没有停止过、没有中断过、没有摧毁过,只随着岁月而茁壮、而盘根、而成熟、而不可动摇。”
“认识一个人、一件事、一条道理的真相,除了智慧,还仗机缘。天下间其实不缺许曼明,都有潜藏的慧根在,只不过际遇太美好,环境太畅顺,就如一块价值连城的碧玉,未经雕和琢,收藏在粗糙的岩石之内而已。”
“松年是那些不知道碧玉蒙尘的人吗?”
“不只松年,连你自己都一样。只为粗心大意,怀抱着、拥有着这块碧玉的你们,不劳思考如何令它可以闪出亮光。我是个在旁虎视眈眈的人,因而我留意到了,另一个例子是周宝钏,你知道她曾怎么对我说?”
我怪异地望着柏年,摇摇头。
“就在你们筹办那贫童基金化装餐舞会之后,周宝钏对我说:”‘你的嫂子是块好材料,投闲置散地搁在富贵之家内,真是绝大的可惜。’“
我有点不知所措,反而生了气愤,答他说:“更因为松年抛弃了我,你就以为可以有转机,有结果了,是不是?”
我的语气比我所想像、所控制的要脱轨、要难听。难怪丁柏年怔了一怔。
他无辞以对。
我也默然。
“对不起,柏年,我有点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