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柏年爱我,故此千方百计从正面去看我的言行,发掘到我的潜质之后,捧在手里,记在心上,如珠如宝,珍之重之。相反,松年的恩义已然褪色,故此,当我站在人生的歧途上,不知往那一个方向走下去时,对方非但没有出心为我盘算,出力扶我一把,让我能朝正确的方向走,反而为了安抚那已变了的心,而认定我种种的平庸,甚至不是。
“曼,如果你没有智慧与灵气,重创之后不会再站起来。你自一个女人的巨祸之中证明了自己。”
我瞪着丁柏年,感谢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因而,我无法叫自己不爱你。”
“实在,我跟你父母其后也相处得不怎么样。”
“那是他们也对你不怎样之故。人际相处一定是双程路,不可能永远一面倒。”
“柏年,感谢你的这句公道话。”
“曼,这些年来,对你的感情有增无已,只为目睹太多不公道的情况发生在你身上,而你甚而不自知。还记得丁氏企业有位董事叫冯日堂吗?”
“怎么会不记得?”我苦笑“当时也总有做得不大方不得体的事,他之所以辞职移民,松年归咎于我施诸于他身上的霸道。”
我吁了长长的一口气,真是何等幸运?人的一言一行,总是窥伺有人,竟然碰上了看到自己优点,记在心头,侍机结纳者,真是太好彩数了。
我问:“柏年,你呢?你看到我什么?”
“我是待在你身边经年的人,看到的事情太多太多,谈一整天一整夜都谈不完,只举其中的若干事例吧!
“那年筹备你的婚礼,我看你蛮兴奋的搜集了一总度蜜月的资料,连机票都管自订好了。那天,松年不在家,父母把你叫来吃饭,母亲要我陪侍在旁,打算人多势众,七嘴八舌的劝你放弃蜜月旅行,只为父亲的身体实在太弱了,不愿意儿子离开。结果呢?”
第48节
“曼,你知不知道冯日堂在向我辞行时怎么说?
“他以非常诚恳的态度说,‘丁太太其实是太言之成理了,能像她那样坦率地认识强权,承认强权,其实是要一番器量支持的。她对我是一言惊醒梦中人。真的,再在本城呆下去,前途也不过尔尔,故而早早以一份不算太微薄的积蓄为后盾,支持自己提早退休,过舒适的憩静生活,未尝不是好事,我本应对丁松年说清楚这个感受,然,我才开口提到丁太太,他就不愿意听下去,故此我只能拜托你,千万别误会我的请辞,是对丁太太有所不满,她的智慧思虑与敢言,尤在我们之上。”
这真是太大太大的一个惊喜了。
我呆住。
其间所埋伏的道理不外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结果,我毫无异议地答应下来了。蜜月对于一个在物质与精神上都有资格享用的女孩子是更形重要的。没有选择的牺牲,价值减半。我当时的慨然答允怕是值得旁人赞赏的,只没想到评分者竟是丁柏年。柏年继续说:“那还不是最值得我感动的。过了几天,松年在我跟前叽咕,说:‘女人真善变,一忽儿要环游世界度蜜月,一忽儿说不去了,问她为什么?竟没有合理解释,只说不喜欢去就不去。老弟,依情况看,一结了婚,失去自由的是男人而不是女人!’”
“松年不知道是不是从那时开始,只看到你负面。”
“也许只是你的褊袒,因而过誉。”
“不否认这个可能性,得不着的人物,额外矜贵。”
我叹息。说得太对了,婚后,我的种种好处在松年忽视之中,而却在柏年重视之内。到如今,才得着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