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把他的发怔当成震惊,江南不喜欢看到怜悯的目光,她习惯了用微笑掩饰曾受过的所有苦。毕竟她是幸运的,她移植了心脏,踩着另一个人的心跳声走着生命剩下的旅程。她所要做的,不过是捧着一颗玻璃心,承担它可能会碎的危险。
而这,显然比少一颗心脏更安全。
至少,心窝这儿是充实的。至少,她还有机会用心感受这个世界,即使那不是她的心,那甚至不是她的感觉。
“没什么,一切都过去了。”江南轻拍他受伤的手,安抚着他的情绪。
大胡子下的嘴角不自在地扯了扯“你才多大,就这么了解男女间的种种了?”
江南剪断纱布,打了一个小巧的结,细细安抚着他的伤口“我不小了,今天已经二十了。比起一般参加高考的学生,大了许多。”
虽然她曾在这家琴行待过两年半,但他从不打听她的私人问题,他们之间的交结大多是她趴在钢琴前听他弹奏。
“为什么你会比别人大两岁?你留级?”
这话若是从她的同学口中听出来,她一定大怒,发誓再也不跟这个同学多说半个字。但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什么她就温软地接受了,无所谓地释怀了。
“你”他竟然用手挡住了她剪刀的落势,身为一个演奏钢琴的人,他的手可以残,他的胡须却不能落这合理吗?
“你这是干吗?”
“你又要干吗?”他反问她“你为什么好好地来剪我的胡须?为什么非要证明我就是你想象中的成晔?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江南被问住了,胸口传来一阵阵疼痛。不知道!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家琴行,他的琴声总是让她涌起一阵又一阵感伤的疼痛。为什么?三年来她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即使离开这些日子,她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渴望,仿佛钢琴和长笛交融在一起就能成全她的某种遐想。
“我在医院住了三四年,有些课自己补上了,所以出院之后,等到身体好了能和其他孩子一样上学,我直接选择了高中。说起来,以我当时的情况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十八岁之前的日子里,正正规规参加学校教育的机会少之又少,尤其是上初中以后,她请病假的次数远比她到校的日子多得多,在这种情况下,在身体极度虚弱的状态下,她还能和其他孩子一起考入今天这所重点高中,连她都有点佩服自己。
大胡子顺了顺自己的胡须,若由所思地想着“你到底为什么住院?整容?”
他还真能想,她摇摇头。今天,在他面前,她的心不让自己有所保留“先天性心脏萎缩如果不移植心脏,我早死了。”
移植心脏?她曾经移植心脏?大胡子怔怔地望着她,心中浮想联翩,那些比音符更复杂的声音不断地窜入到他的耳朵里,快塞不下了。
为什么?谁又能为她解释?
剪刀、纱布、消毒水。
江南坐在并不宽敞的琴凳上帮大胡子叔叔包扎伤口“一个弹钢琴的人,不是最在意自己的手吗?你怎么能用它去挡剪刀,万一伤了筋骨,再也不能弹琴怎么办?”
纱布绕了一圈又一圈,毫无停止的迹象。
“对一个钢琴演奏家来说,手是他的生命。对于我这个琴行骗钱的老师来说,手只是混饭吃的一种方式。”他避重就轻,倒是很惊讶她怎么能那么纯熟地替人包扎伤口“你好像经常为男生包扎伤口哦!”“如果你不是大胡子叔叔,如果你是年轻的男子,我会把你的话当成吃醋后的反应。”她笑笑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