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不把箭头瞄准我,却让我觉得比被箭瞄准了还要难过,因为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得担心你什么时候又要将箭头瞄准我。”
彻勃沉默了一会,忽然诡异地笑了起来。“铁穆尔啊铁穆尔,你果然是一个最精明的人,你可知道太精明的人通常是活不久的。”
“是吗?幸好论起精明,我万万不及二哥你啊。”言下之意就是说,彻勃的命将比他的更短。
彻勃忽然感觉到强大的压力袭来,虽然他手边有父汗带去上都游猎的一半军队,还有他派人去西夏请来帮助他的铁骑,但他仍然感觉到一股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只因铁穆尔从来没有带兵打仗过,父汗根本不信任他,也就没有安排任何一场战役让他参与,一个没有实战经验的人,就无从得知他打仗的方法、打仗的技巧,也无法得知他的习性与弱点。一个完全没有底细的敌人若不是最容易打败的敌人,那就会是最难缠的敌人,而他相信铁穆尔是后者。
他听见身旁的大将在笑,便很想挥刀抹去他们的笑,因为这表示他们有了轻敌之心,这在战场上是绝对不容许发生的。但是他却不能阻止他们的笑,因为那表示他介意铁穆尔的实力;现在他必须装出一副自信满满、毫不在乎的样子。
他凝视著铁穆尔,用他那森冷得让人愉快不起来的声音道:
“铁穆尔,我记得你一向性情懒惰,迟起早眠,极爱风流快活,今天怎么忽然变了个样呢?莫非你之前都是装出来的?你故意装风流、装懒散,好让我和耶木罕失去戒心,以为你对这汗位一点兴趣都没有?”
铁穆尔耸了耸肩,淡淡地回道:
大汗是死在香车里的,至于为什么会死在香车里?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怪你。”吉思儿的语气非常温和,她甚至执起伊兰的手放在自己掌中紧紧握住。“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没有人害死大汗,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行,却偏偏不加以节制,还迷信巫医的话,修炼什么御女术,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根本就不怪你。”相反的,她还得感激她呢!她让自己苦苦等待的一切提早发生,她让她提早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力,她怎能不感激伊兰?她怎么还会责怪伊兰?
她就这样兴奋地站在帐门口,等著月亮落下,太阳升起,等著战争到来。这场战争,她实在等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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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勃的军队自北而下,铁穆尔的军队则由南而上,浩浩荡荡,密如联珠的军马踩碎了四月新生的嫩草,天地间充满了战争的气味。
“也许是吧!我对汗位当真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不只是汗位,他对战争也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甚至是非常厌恶的。
彻勃的眼睛里射出凌厉又可怕的光芒。“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呢?”
铁穆尔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可奈何。“有人把箭头瞄准你的时候,你还能继续装迷糊吗?”
彻勃笑了,他笑的时候此不笑的时候还要阴险残酷。“我也可以不把箭头瞄准你啊。”
铁穆尔并没有因为这番话而感到愉快,他淡淡地回道:
两军在彼此视线可及的地方停顿下来,静静对峙,四周忽然陷入如死一般的寂静,似乎空气都已凝结。
突然,彻勃这边传出轻蔑的笑声,原来几个大将一见对方领军的人居然是整日花天酒地、只晓得在女人堆里打滚、大汗最不器重的晋王铁穆尔,而不是经历数百场战役、战争经验丰富又老到的宰相耶律晖,紧绷的神经忽然松弛了下来,于是他们忍不住发出轻蔑的哼笑,只因这场战争实在是可以不必打了。
只有彻勃,他全身的肌肉收得更紧,瞳孔也因戒慎而收缩。
他知道铁穆尔绝非泛泛之辈,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有多么的不普通。过去这二十几年来铁穆尔始终在装懦弱、装迷糊,可他却始终不敢小觑铁穆尔,只因为会装懦弱迷糊,也愿意装懦弱迷糊的人才是最精明、最可怕的。
现在他全副武装,坐在战马上,立在军队的最前方,往昔那种总是疲倦、懒洋洋的神态已完全失去踪影;现在的他气焰逼人,威风凛凛,看上去如同天神下凡,轩昂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