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答她一连串的问题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一连串的问题,又不忍使她失望,只得含糊应着:“哦是。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哭?”
“我叫张瑛爸爸和姨外婆打架,姨外婆摔东西,打破了爸爸的头我怕,我想妈妈。”她低头说着,声音里有泪意,可是已经不再哭了。
拌声将我的神思带向很遥远的远方,而沈曹的声音在另一个世界朦胧地响起:“这就是我的最新研究成果,我为它取名‘时间大神’,时钟上顺时针走,每分钟代表一个月,每12分钟为一年,每小时是五年,12小时,也就是最多可预知六十年后的情形。逆时针转,则每秒钟代表一天,每分钟是两个月,每小时十年,最多可以回溯一百二十年历史。更早的过去或者更久的未来,则等待仪器的进一步完善。目前这个设备尚未正式投入使用,一则资料不足,二则数据还不够精确,所以使用时,必须有我亲自监督,以防不测”
接着我再听不清他的声音,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阵细微的哭泣声,幽咽,稚气,仿佛有无尽委屈。
我站了一会儿,渐渐分辨清楚周围的景像,是在一幢奇怪的院子里,空旷,冷清,虽然花木扶疏,灯火掩映,看在眼里,却只是有种说不出的荒凉。这是哪里呢?
院中间有个秋千架,天井旁架着青石的砧板,边沿儿上结着厚苔,阴湿浓绿,是日本桥画儿上生剥了一块颜料下来,斑驳的,像蛾子扑飞的翅上的粉,爱沾不沾的。哭声从厢房里断断续续地传出来,我身不由己,踏着湿冷的青草一径地走过去。
湘帘半卷,昏黄的灯光下,角落里坐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缩在壁炉旁嘤嘤地哭,宽宽的镶边袖子褪下去,露出伶仃的瘦腕,不住地拭着泪。她的周围,凌乱地堆着些洋娃娃,有飘带的纱边帽子,成队的锡偶骑兵,都是稀罕精致的舶来玩意儿。可是她在哭,哀切地,无助地,低声地哭泣着,那样一种无望的姿势,不是一般小孩子受了委屈后冤枉的哭,更不是撒娇或讨饶,她的低低的哽咽着的哭声,分明不指望有任何人会来顾惜她,安慰她,她是早已习惯了这样不为人注意的哭泣的。
我笑着推开他,取一方丝巾扎起头发,在风中扬声笑,前所未有地痛快。
爱一个人是这样的快乐。虽然我不能尽情爱一次,至少可以大胆地犯一回超速行驶的错吧。
来到沈曹的工作室
我们来到沈曹的工作室。
这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杂乱无章,如一般艺术家那般画像堆积,摄影作品随处堆撒。而是所有的资料都一格格严整地排列在书柜里,电脑桌上井井有条,沿墙一圈乳白色真皮沙发,茶几上摆着几样老饰物,最醒目的是一只旧时代的留声机,正在唱一首老歌,白光的等着你回来:“我等着你回来,我要等你回来”
那样富足的环境,那样无助的孩童,物质的充裕和心灵的贫苦是毫无遮掩的凄惨。
我最见不得小孩子试凄,当下推开门来,放软了声音唤她:“你好啊,是谁欺负了你?”
她抬起头,泪汪汪大眼睛里充满戒备,有种怀疑一切的稚嫩和孤独我的心忍不住又疼了一下,那么小的孩子,那么深的孤独,藏也藏不住我把态度尽量放得更友好些:“我很想帮助你我帮得上忙吗?”
“mayihelpyou?”她忽然冒出一句英文来,并害羞地笑了,羞涩里有一丝喜悦“妈妈教过我这句英语,她说外国人常常这样招呼人,你是外国人吗?”
不等我回答,她又充满期待地说:“你是黑头发,不是外国人,那么,你是从外国来的么?是留学生,和我妈妈一样?你是不是我妈妈的朋友?是妈妈让你来看我的吗?”
墙上是莫奈日本桥真迹的巨幅摄影,浓浓的一片莲湖,映得满室皆绿,好像是风把路边的绿色吹到了这里来睡莲在湖上幽娴地开放,密树成荫倒映水中,而弯月形的日本桥温柔地起伏在莲花湖上,也横亘于图画上半部最醒目的位置,被染得一片苍翠。
很多人提到莫奈,就会赞起他的睡莲,但我却一直对日本桥情有独钟,那一片浓郁欲滴的绿,那种溢然纸上的生机,令人的心在宁静中感到隐隐的不安,好像预感好运将临,却又不能确知那是什么,于是更觉渴盼,期待一个意外之喜。
站在巨幅的莲湖桥下,只觉那浓得睁不开眼的绿色铺天盖地遮过来,爱的气息再次将我笼罩,遇到沈曹,爱上沈曹,于每个细微处心心相印,相知相契,这些,都是命运,是命运!
逃不出,也不想逃。日本桥下,我束手就擒,甘做ài的俘虏。
沈曹按动机关,绿色日本桥徐徐退去,露出一座雕纹极其精致的挂钟,有无名暗香浮起,我忽然觉得困倦。白光仍在细细地唱,寂寂地盼:我等着你回来,我要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