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时月
“报告五老太——”狗娃也跟着把碗伸过来“我也喝的是糁子,原料是包谷,请检查——”
梆子老太顿时臊红了脸,说不上话来,她成了什么人呢,给木匠王师不分救济粮,是社员会上民主评议的,干部拍案决定的,大伙为啥这样对待她呢?梆子老太一肚子冤情。
景荣老五看着别人这样不尊重自己的婆娘,脸上像挨了鞋底,气得端起碗回到屋里,再不到梧桐树下乘凉吃饭了,也狠狠地噤斥梆子老太,不许到老碗会上去,更不要在人家吃饭的时候去串门子。
梆子老太在屋里寂寞地吃饭,三五天后也就习惯了。听见钟声,她捞起锄头或铁锨就去上工,工分是不能不挣的。走到村口,碰见莲花,她按照乡村人见面时的礼仪随便问:“吃饭了没?”
“吃了。吃的大肉白米饭。”莲花高喉咙大嗓门,连珠炮似地数说起来“昨日吃的肉菜米饭,今日吃的米饭肉菜,明日还是”
连夜开仓分粮。梆子老太背着小半袋麦子,从仓库里走出来,心里踏实极了。有这半袋子,可以凑合到新麦上场了,应该给景荣老五改善一下伙食,他才能恢复一下体力,夏收活儿重呀!
走过街心十字,再走到木匠王师家门前,明亮的月光下,木匠的婆娘从门外的茅厕里站起身来,双手结着裤带,跳出茅厕,转脸开口就骂,像是早就等待着她:“你狗日现时分粮哩!你害得俺一家”
梆子老太一听,明知骂自己,心里却发怵,木匠老婆没有拿到救济粮,恨自己不是没有原因的她低了头,加快脚步,避一避也就过去了。
“你狗日是特务!你监视东西邻家”木匠婆娘已经结好裤带,对着梆子老太的脊背骂“你狗日盼人穷,盼人死”
梆子老太避不过了,放下麦袋子,转身站住,回骂道:“你是狗日的!你没拿到救济粮,猴急了吗?”
“莲花,你这叫做啥?”梆子老太受不住这样的奚落,脸孔煞白“随便招呼你一句话嘛!”
“我知道你爱打听,就自动给你汇报。”莲花嘻嘻哈哈笑着,全不把比她长两辈的梆子老太放在眼里,肆意挖苦“让你眼红,让你嘴里流涎水,让你盼人穷”
梆子老太真想破口大骂,无奈莲花却嘻嘻哈哈笑着,自己又不好翻脸,想想闹腾起来,别人明知莲花无理,却不会同情自己,也就忍受了这辱践的话哎嘘!
“给我我也不要!”木匠婆娘气壮地说“俺屋天天吃肉屹塔,你狗特务来打听”
“你拿不上救济粮,是社员会决定的。”梆子老太也不示弱,跨上两步“你狗日骂我,瞎了眼了”
胡长海听到吵骂声,赶过来,问清缘由,批评了木匠老婆几句,推着梆子老太走了。
梆子老太虽然在道理上没有输,但并没有因此提高她的威望。木匠王师家因为吃了一顿饺子而丢失了得到救济粮的机会,使梆子井村的家庭主妇全都提高了警惕性儿:当心梆子老太来串门!严谨的内当家们开始限制男人和孩子到街巷里去吃饭,永久在自家屋里就餐,梆子老太总不至于一天三顿来检查吧?这样,梆子井村的习俗开始转变,热闹的梧桐树下的老碗会,逐渐变得冷清而又寂寥了。
“五老太,你瞅,我喝的包谷糁子,够稀的咧!”胡二老汉把碗伸到她面前,戏谚地笑着“咱不怕谁看咱碗里装的啥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