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桑丹漂亮的眼睛里好像漫上了泪水,要是她的泪水流下来,阿金会把这个可怜的人揽到自己怀里,真心地安抚她。但这个该死的女人仰起脸来,向着天高云淡的天空,又在仔细谛听着什么。她的嘴唇抖抖索索翕动一阵,却没有发出悲痛难抑的哭声,而是再一次吐出了那个字:
“听。”
而且,她的口气里居然还带着一点威胁与训诫的味道。
阿金说:“大家说得没错,你是个疯子。”
桑丹潭水一样幽深的眼睛又浮起了带着浅浅嘲弄的笑意,说:“听见了吗,色嫫措里的那对金野鸭飞了。”
桑丹坚定地摇着头,咬着嘴唇,没有哭出声,也没有流下一滴泪水。然后,她再次侧耳倾听,脸上出现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这种神情把央金吓坏了,她转过脸去,对她母亲阿金说:“你来帮帮我。”
“你能帮她什么?”
“我想帮她哭出来。”
阿金说:“你们都小看这个人了,谁都不能帮她哭出来。”
桑丹漠然地看了阿金一眼,阿金迎着她的目光,说:“桑丹,你说我说得对吧?”桑丹紧盯着她的眼睛里射出了冷冰冰的光芒。天上的阳光暖暖地照着,但阿金感到空气中飘浮的尘土味都凝结起来了,她隐隐感到了害怕。但这个直性子的女人又因为这害怕而生气了。共产党来了,新社会了,人民公社了,虽说自己还是过着贫困的日子,但是穷人当家作主,自己当了贫下中农协会的主席,过去的有钱人弯腰驼背,也像过去的穷人一样穷愁潦倒了。这个神秘的女人据大家推测,也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今天落到这个地步了,自己干吗还要害怕她呢?
她的声音很低,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在现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桑丹说什么?金野鸭飞了?”
“金野鸭飞了?”
“她说色嫫措的保护神,机村森林的保护神飞走了。”
“天哪!”贫协主席阿金脸上也现出了惊恐的神色。
于是,她又说:“桑丹,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桑丹又笑笑地看了她一眼:“我的格拉真的走了?”
“嘁!看看,她倒问起来我来了!告诉你吧,你的格拉,那个可怜的娃娃早就死了。死了好,不用跟着你遭罪了!”
“是吗?”桑丹说。
“是吗?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