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长大
格拉知道她肯定是指谁是小不点的父亲这个问题。他不会问的。小家伙没有父亲,可以自己来当,自己今天杀死了一头熊,在这个小孩子出生的时候。而自己就只好永远没有父亲了。
“我听见你叫了,你疼吗?”
“很疼,我叫你受不了了。”
“不,阿妈。”
母亲眼中泪光闪烁,俯下身来亲吻他的额头。她浑身都是奶水和血的味道。自己浑身则都是草药和血的味道。
“以前”格拉伸出舌头舔舔嘴唇“我,也叫你这么痛?”
母亲的脸在亮光中渐渐显现。他想动一动。但弄痛了身子,他想笑一笑,却弄痛了脸。他发现躺在火塘一边的母亲凝视着他,自己躺在火塘的另一边。
“我怎么了?”
“你把它杀死了。”
“谁?”
“儿子,你把熊杀死了,它也把你弄伤了。你救了汪钦兄弟的命,还打断了兔嘴齐米的鼻梁。”
“更痛,儿子,可我喜欢。”
格拉咽下一大口唾沫,虽然痛得冒汗,但他努力叫自己脸上浮起笑容。用一个自己理解中成年男子应有的低沉而平静的声音问道:“他呢?”
“谁?”
格拉甚至有些幽默地眨了眨眼,说:“小家伙。”他想父亲们提到小孩子都是用这种口气的。
母亲笑了,一片红云飞上了她的脸颊。她说:“永远不要问我一件事情。”
母亲一开口,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就都想起来了,他知道自己和母亲一样流过血,而身体也经历了与母亲一样的痛苦了。屋外,雪后的光线十分明亮,屋里,火塘中的火苗霍霍抖动,温暖的氛围中漾动着儿子和母亲的血的味道。
“熊呢?”
“他们说你把它杀死了,儿子,”母亲有些虚弱地笑了“他们把它的皮剥了,铺在你身子下,肉在锅里,已经煮上了。”
格拉虚弱地笑了,他想动一动,但不行,胸口和后背都用夹板固定了,母亲小心翼翼地牵了他的手,去摸身下的熊皮。牵了左手摸左边,牵了右手摸右边。他摸到了,它的爪子,它的耳朵,是一头熊给他睡在身子底下。村里的男人们把熊皮绷开钉在地板上,让杀死它的人躺在上面,杀死它的人被撞断了肋骨,熊临死抓了他一把,在背上留下了深深的爪痕。当然,这人不够高,熊没能吻他一下,给一张将来冷峻漂亮的脸留下伤疤。
“这熊真够大。”母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