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浮世绘七
先等到的却是宁长安的电话。那会儿罗河已经进去快两个多月了,照目前的情况看,短期内出来的可能性不大。他们找不到通天的人。也正是通过这件事,王琦瑶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罗河与董乐天在北京其实并不怎么样,伸出根小手指就比他们腰粗的牛人多得是。宁长安因为感冒嗓音有点儿变,加上是陌生号码,王琦瑶开始没听出来。
“老罗在,管多了不太好。”
“那现在呢?”
“‘现在’不是才刚刚开始嘛。”
他不能保证什么,谁也不能保证。即使你有一兜子本事,你也不敢说明天、后天就铁板钉钉。董乐天想什么她一点儿都不知道,城府深就罢了,嘴还紧。如果要单靠董乐天,途径不外两种:要么在邓禄普床垫上取得永久地位,升格为董夫人,一劳永逸,当然前提是结了不会那么快地离;要么继续靠下去,靠到哪天算哪天,或者是,一直靠到不必再靠他为止。两条路做法相同,就是靠,从“现在”开始。不管哪一条路,风向标都是那张邓禄普床垫,晚上她能留下来就有戏,完事后走人,就很难说。
看过罗河后,他们的第一次邓禄普活动结束,身体死亡一般宁和,王琦瑶把娇弱无力之态做得更足,如同在剧组里演床戏。她的手缓慢地爬到董乐天的将军肚上,抠着他的肚脐眼儿说:“乐乐,我一动都不想动。”
“没问题。”
“还有,帮我照顾好瑶瑶。”
“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时间还没用完,罗河就主动要求警察把他带回去。没话说,大眼瞪小眼都难受。临走时他跟王琦瑶单独说了一句话,他说:“我后悔卖药了。”说完转身离开。这话让王琦瑶很有些费解,他被抓完全跟卖药没关系啊。回去的一路上她都在想,难道还有难言之隐?董乐天的劳斯莱斯十分稳当,没有出现任何影响王琦瑶思路的颠簸。进了小区,下车的时候王琦瑶问董乐天:“老董,我对你重要吗?”
“男人和女人,有什么重要不重要的。”董乐天笑笑“下车吧,一会儿咱们去喝羊肉汤。”
“还是叫老董吧。”
“人家就是不想动嘛。”
“不着急,”董乐天说“歇过来再回去。”
王琦瑶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这至少说明,如果真是他把罗河送进去的,也绝不是因为她王琦瑶。失落感油然而生。她把全身的力气都拿出来,坐起来穿好衣服,招呼没打就回了出租屋。董乐天毫无内容地嘟囔了一声,听上去更像是即将熟睡的前奏。王琦瑶咬牙切齿地恨董乐天,能踹他两脚就好了。她更想踹自己,很多年前她还是小姑娘,见到母亲在吵过架之后对父亲谄媚,十分生气,发誓以后绝不看男人脸色过日子,更不会跑到男人那里争宠,没那么贱。
下一次,董乐天电话一响,她又过来了。没法不过来,她需要他,床上马马虎虎,床下更需要。现在他是她可能通往广阔世界的唯一一扇门。他已经通过关系找到她下一部戏的制片人,如果可能,最好能进女角的前三号。他向王琦瑶原样复述了最重要的一句话:“钱不是问题。”制片人回答:“商量着来。”听上去把握不小。王琦瑶满怀希望地等经纪人哪天给她个惊喜。
董乐天的城府远在罗河之上,猜不透。王琦瑶要把他弄清楚完全是痴心妄想。可能的举报人一定有很多,因为罗河的生意伙伴和朋友很多,王琦瑶认识的没几个,能够理清头绪的一个也没有,整天睡一块儿的也不行。如果把老董彻底撇清,不现实,罗河进去董乐天至少捞到两个好处:一个是密云和石景山的营销市场,这两三个月里罗河开拓的市场已经初具规模,他接过手等于直接补上去捡钱;另一个是她王琦瑶,如果人家真的在乎的话,可是在不在乎老董从不表态,所以王琦瑶对这一好处并不自信。单要把罗河送进去,头一个理由足够了,白花花的银子那是能听到响的。
王琦瑶的小心思一动,董乐天立马明白了。他说得相当节制,完全像在对一碗特色羊肉汤说话:“想多了不好。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管不好怎么办?”
“不在帮你嘛。”
王琦瑶半生气半撒娇“那也没见有多少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