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生不逢时
我害怕我的未来,我不想受苦。可痛苦和欢乐从来就是同等分的。我在得到欢乐的同时就已经受到了相反的代价。所以如果不想痛苦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连欢乐一起抛弃。确切地简单地归结为两个字:死去。没有感觉。极乐世界。涅磐。我什么都不想要。
我哭泣,因为约会没有新裤子和鞋。
我哭泣,因为一把电吉它需要一千五百块钱我也买不起。
那个家伙还在嘲笑我并且蔑视我,我知道他看不起我。我要自食其力,可哪有力气。死亡无法洗刷这屈辱。屋子里空空荡荡。没有朋友。我讨厌周日寂寞的午后。在学校,和那帮傻逼在一起我必须堕落。我要报复那些伤害我的人。我可怜的大脑。你真没劲,那个骗子。我趴在这儿,软弱地哭泣,永远地弱下去。我讨厌透了眼前这一切。却没有一张世界地图。哭完之后感到了冷。我愤怒我不会写诗。与人接触错误太多。你知道我只是一个牺牲品,你知道我只能做一个行动着的幻想者。
“那你会活得很累。”
“我不会活那么长的。”
“那你准备活到多久?”
“不知道。至少得过二十一世纪。”
后来我又说了特别多的话,很激动,语速很快,他在听。我早已疲倦。果冻说我对这世界要求过高,那我怎样对这世界要求过低?
聊到一个乐评人“你还不知道啊?他前一阵儿自杀了。”果冻说。“死了?为什么?”我立刻变得兴奋起来。“不知道。”我很羡慕那个哥们儿的勇气啊,要是早知道他有自杀的念头我一定不劝他而是想和他好好聊聊。不知为什么,我这个人有一个很庸俗的观点,那就是,谁能特牛逼地蔑视生命,视生命如粪土,觉得生命没有意义并且生活得很痛苦,我就会觉得他很无畏,很有勇气,很总之很脱俗就是了。你瞧,我就是这样,因为我本身就是这样的,我骨子里是一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果冻也曾写过一篇文章的,那是一个下雨天,我在"宏和"音乐学校的顶楼发现那张过期的音乐报纸上他的那篇文章,其中有这么一段:
“我每天出门的时候,总是要检查一遍我的房间钥匙,我在这个城市所认识的人们的电话号码,我所写好的稿子的电脑磁盘,以及呼机、月票等这些东西,要是少了一样我就觉得自己没法出门,可当我有一天踏上了一列远去的火车的时候,才发现这些东西没有一样是不可以少的。
有时候,我会看到一些生命的远去,我为逝者而悲哀,为他们的亲人而哀叹。然而逝者已逝,记忆将随他们一同走远,亲人有一天也将会不再抽泣,习惯没有了他们的日子。就像一粒石子投入湖面,那些激起的波纹总会一圈一圈地散开,直到消失。这时候我觉得生命也不是必不可少的。”
“生命也不是必不可少的。”
需要说明的是我并不喜欢现在果冻的一些文章,那嬉笑怒骂显然还不够火侯,远远不如当初他刻骨的真诚来得让人痛苦和深思。我喜欢他原来的文字。那里面有种苍凉幻灭的美。现实令人失望,大多数男人对生命的热爱执著态度令我不寒而栗,他们怎么那么爱活着啊?所以当我看到果冻的那篇大作时就毫不犹豫地给他打了电话,因为他是我知道(认识)的第一个厌恶生命的男人。我喜欢。可能我天生就是一个敏感悲观的人。我渴望找到我的同类。
上地铁时他突如其来地问:你上职高?
我眼冒金星。
是啊,我上职高,但我想上北大,是不是有点儿没有可能啊?我要做一个最好的记者,我会上北大的。
果冻低下头拿出一个信封说:送给你。你以后一定会考上的。北大就是为你这种人开的。你上不了就没有人上了。你这个敏感的小人儿。我打开信封,是在四月八日现场许巍的照片,还有三张放大了的许巍的彩照。
我再次讨厌西x中学。我希望哪一天能出走。每次周末写周记时我都以为下一个周末不会有机会写周记了。可恨的是居然还得写。
后来我们去吃饭。上车后,外面下起了蒙蒙的小雨,透过霓虹灯看得真切。我们去了一家快餐店,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吃饭时果冻问我在家是什么状况。
“对我来说是煎熬,对他们来说是摧残。”
后来我说起了采访的事,热泪盈眶,情绪激动,讲到有一次孤独未知地去找"诱导社"乐队时我突然流下泪来。果冻递给我一张纸,我说你别看着我!他笑了,有些疲惫且心疼地说:“我很羡慕你,我已经好久没有哭了。”
“你很成熟。”他说。
“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