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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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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聊斋志异,虽然也写狐怪,却没有了天真,但故事的收集方法,蒲松龄则是请教世俗。

莫言也是山东人,说和写鬼怪,当代中国一绝,在他的家乡高密,鬼怪就是当地世俗构成,像我这类四九年后城里长大的,只知道“阶级敌人”哪里就写过他了?我听莫言讲鬼怪,格调情怀是唐以前的,语言却是现在的,心里喜欢,明白他是大才。

八六年夏天我和莫言在辽宁大连,他讲起有一次回家乡山东高密,晚上近到村子,村前有个芦苇荡,于是卷起裤腿涉水过去。不料人一搅动,水中立起无数小红孩儿,连说吵死了吵死了,莫言只好退回岸上,水里复归平静。但这水总是要过的,否则如何回家?家又就近在眼前,于是再趟到水里,小红孩儿们则又从水中立起,连说吵死了吵死了。反复了几次之后,莫言只好在岸上蹲了一夜,天亮才涉水回家。

“五四”以前的小说一路开列上去不免罗嗦,但总而观之,世俗情态溢于言表。

近现代各种中国文学史,语气中总不将中国古典小说拔得很高,大概是学者们暗中或多或少有一部西方小说史在心中比较。

小说的价值高涨,是“五四”开始的。这之前,小说在中国没有地位,是“闲书”名正言顺的世俗之物。

做汉书的班固早就说“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而且引孔子的话“是以君子弗为也”意思是小人才写小说。

我读史记,是当它小说。史是什么?某年月日,谁杀谁。孔子做春秋,只是改“杀”为“弑”弑是臣杀君,于礼不合,一字之易,是为“春秋笔法”但还是史的传统,据实,虽然藏着判断,但不可以有关于行为的想象。

所谓悲剧,就是毁掉英雄的宿命,鲁迅懂得的。但终其一生,鲁迅有喜剧,就在于他批判揭露“礼下庶人”的残酷与虚伪,几百年来的统治权力对这种批判总是扑杀的。我在这里讲到鲁迅,可能有被理解为不恭的地方,其实,对我个人来说,鲁迅永远是先生。

我想来想去,怀疑“改造国民性”这个命题有问题,这个命题是“改造自然”的意识形态的翻版,对于当下世界性的环境保护意识,我们不妨多读一点弦外之音。而且所谓改造国民性,含礼下庶人的意思,很容易就被利用了。

中国文化的命运大概在于世俗吧,其中的非宿命处也许就是脱数百年来的礼下庶人,此是我这个晚辈俗人向“五四”并由此上溯到宋元明清诸英雄的洒祭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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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俗既无悲观,亦无乐观,它其实是无观的自在。

太史公司马迁家传史官,他当然有写史的训练,明白写史的规定,可你们看他却是写来活灵活现,他怎么会看到陈胜年轻时望到大雁飞过而长叹?鸿门宴一场,千古噱谈,太史公被汉武帝割了卵子,心里恨着刘汉诸皇,于是有倾向性的细节出现笔下了。

他也讲到写这书是“发愤”“发愤”可不是史官应为,却是做小说的动机之一种。

史记之前的战国策,也可作小说来读,但无疑司马迁是中国小说第一人。同是汉朝的班固,他的功绩是在汉书的艺文志里列了“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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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魏晋的志怪志人,以至唐的传奇,没有太史公不着痕迹的布局功力,却有笔记的随记随奇,一派天真。

喜它恼它都是因为我们有个“观”以为它要完了,它又元气回复,以为它万般景象,它又恹恹的,令人忧喜参半,哭笑不得。

世俗总是超出“观”令“观”观之有物,于是“观”也才得以为观。

我讲来讲去,无非也是一种“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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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观过了世俗,再来试观中国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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