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六
黑头的火直往顶门上冒,想想自己刚刚进来不能招惹麻烦,就硬把火压了下去,从炕上爬下来,双眼在炕上溜了两遍,也没找到可以容身的地方。转眼见炕沿下面摆了一些小木扎子,黑头只好坐在小扎子上,背倚着炕头,准备就这样凑合一晚上。
朦胧中,黑头感到有人在轻轻拍他,他回头一看,一个脑袋只有拳头大的小瘦子怜悯地看着他,指着身边让出来的一小条空隙,示意让他上来。黑头在小扎子上坐得腰酸腿木,也再顾不了许多,爬到炕上,挤在小瘦子身侧躺了下去。躺下了,却又睡不着,空气中充斥着脚臭味、口臭味、体臭味,黑暗里震响着鼾声、磨牙声、梦呓声。这一切令他恍惚中竟然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牢狱生活。他妈的,自己这一辈子怎么跟监狱这么有缘分,糊里糊涂就又进来了。他咒骂着自己,居然渐渐睡了过去。
头上重重的两巴掌把他从酣睡中惊起,天亮了,大和尚站在他头顶,狞笑着。黑头懵懵懂懂地坐起,见到大和尚猩红的酒糟鼻子,才明白自己是被他打醒的。
“去,倒桶去。”
慢吞吞提好裤子,黑头来到外面,见看管他的警察堵在走廊的出口看报纸,便叫他:“警察同志,我完事了。”
警察抬头看看他,走了过来陪他回审讯室。黑头衷心地说:“你是个好人,我有机会一定要谢谢你。”
警察乜斜了他一眼,说:“你别再折腾人,老老实实交待问题就是谢谢我了。”
当天晚上,黑头便被转送到看守所。看守所跟公安局又有所不同,进号房前,把黑头里里外外搜了一遍,裤腰带、鞋带都没收了。黑头暗暗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事先把材料藏了起来。
号房有二十平米大,靠着一面墙是一铺大炕,关进来的人像沙丁鱼罐头里面的鱼,一条条整整齐齐地顺着摆了一炕。黑头见炕梢还有点缝隙,便挤了上去,还没躺下,背上就挨了一拳。
黑头说:“一来厕所,我才觉得不但想小便,大便也来了,一块解决省得一会儿还得麻烦你再陪我跑一趟。”
“那你快点,别让我给你当把门的。”
“给我根烟吧,我这人有毛病,蹲在便坑上不点棵烟拉不出来。”
警察笑骂:“你他妈这算什么毛病?我该你的是咋着,你蹲便坑我站岗,还得给你敬烟,有烟也不给。”
黑头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不给算了,我自己慢慢克服吧。... -->>
“小子,问也不问就往这儿躺,这是你躺的地方吗?你以为在你老婆的热炕头上呢。”
黑头看看,是靠侧墙躺着的人动的手,此人膀大腰圆,秃头胖脸,初时黑头以为他的头是被剃光的,又多看了两眼,才发现他不但没有头发、胡子,脸眉毛也没有,是个天生的光葫芦。后来黑头才知道他叫大和尚。
“去去去,那边挤去。”大和尚朝炕的另一头指指。
黑头说:“那边没地方。”
“那我这儿就有地方?妈的,你干脆睡老子怀里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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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吧。”
警察明知他耍赖,又不能把他从便坑上硬拽起来,只好掏出一支烟,走过来递给了他。
“谢谢,再借火用一下。”
警察只好又把打火机递给了他。黑头点燃烟,美美地抽了起来。直到抽剩下一支烟屁股,他才用手指一弹,烟头画出一个漂亮的弧形,掉落在小便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