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满足
“已订位”牌子的颜色渐渐由亮转暗,最后突然变成金黄色。我抬头一看,店内的灯打亮了,窗外的天却黑了。她今天应该不会来了。我起身结帐,留下七张画满飞箭的纸在桌上,但小说进度一个字也没。老板打了八折,我说声谢谢,他没反应。
回去的路上,我觉得时间好像过了好久好久,脚步也愈走愈慢。在楼下刚好碰到小西,她两手各提了一大袋东西。‘小西。’我打声招呼,‘真巧。’“你怎么老叫我小西?”她笑了笑,把左手那一袋东西拿给我。‘这是?’“我来煮东西给大东吃。”‘有我的份吗?’“都被你看到了,能不,邀请你吗?”‘这’我有些不好意思。“开玩笑的。”她又笑了笑。
我们一进门,小西就开始忙里忙外。大东虽然走出房门,不过他手里拿着稿子,坐在客厅埋头苦干。我试着走到厨房帮小西,但她总是摇摇手,把我推回客厅。我隐约觉得大东这样不太对,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感觉上在这种场景中,男生应该跑到厨房从背后环抱着女生的腰,然后女生像被搔痒似地咯咯笑着,用手拿起一块食物转身,男生再仰头一口吃下。她会问:“好吃吗?”他会回答:“当然好吃,不过最好吃的是你。”她最后娇嗔地说:“讨厌,你坏死了。”
“喂。”蛇女叫住我“为什么这么晚还没吃饭?”‘我刚刚在写小说,忘了时间。’“这是正确答案。但我要知道想像力的答案。”‘嗯’我一面走回房间拿外套,一面想,再走出房间时,说:‘我知道你会来,于是我等你。在没见到你之前,我是吃不下饭的。’“很好。”蛇女掏出一根烟叼上“要继续发挥你的想像力。”
“想像力?”鹰男摇摇头“那有什么用?”“你懂个屁。”蛇女斜过头看着鹰男。“我是不懂。”鹰男发出吱吱声,接着说:“但我不管用哪种想像力,都无法把你想像成美女。”“再说一次。”蛇女咬断嘴里的烟,再吐出口中的半截断烟。‘我走啰。’我很阿莎力地逃离这个即将冲突的场面。
我在街上走着,因为不觉得饿,所以就只是走着。想到刚刚蛇女和鹰男那一瞬间的满足神情,很羡慕。蛇女和鹰男在日后回想时,还会记得他们曾短暂拥有满足的感觉吗?我不禁仔细回想自己生命的轨迹,好像不记得有过满足的时候。或许有吧,只是现在不记得,或是发生的当下不觉得。但不管是不记得或不觉得,都是一件悲哀的事。而且在搜寻过去的记忆时,又意外找到许多难过的事和一些快乐的事。那种难过的感觉,现在还记得;但快乐的感觉,早已忘光,只记得当时是快乐的。
还是赶快停止胡思乱想吧,再想下去也许会想跳楼。至于满足这东西,只要以后发生时,试着把它记下来就好。想到这里,便羡慕那个学艺术的女孩,因为她可以把满足画下来。这样起码会有证据,证明自己曾经满足过。对着夜空叹口气后,已经12点了。转过身,朝原路走回去。
一打开门,碰巧鹰男和蛇女也要离开。“你回来刚好。”蛇女把我的杯子还给我“我帮你泡了杯茶。”‘这是什么茶?’我看了看杯内的深褐色液体。“如果是想像力的答案,这是普洱茶。”蛇女说完后走出门。‘那正确的答案呢?’我追出门,到了电梯口。“尼古丁和焦油混在水里所造成的。”蛇女的声音从快关上的电梯内传出。
蛇女在我房间内走来走去,最后眼睛盯在电脑萤幕上,问:“你的小说篇名叫?”我移动滑鼠,指向档案第一页,让她看篇名。“亦恕与珂雪?”她仰头吐了个烟圈“你果然不是专业编剧。”‘嗯?’“如果取珂雪这种名字,那她的身体要健康一点,起码没有肺结核。”‘为什么?’“因为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对白:珂雪,你怎么咳出血了?珂雪!别再咳血了!”她哈哈大笑“说这些对白的演员,一定想杀了编剧。”被她吐槽,我有些尴尬,头皮开始发麻。
“奶茶一杯15元,伯爵奶茶却要35元;皇家奶茶更狠,要50元。”蛇女仰头吐了个烟圈“同样都是奶茶,天晓得味道到底有没有差别。但取不同的名字,价位便大不相同。”‘你想说什么?’“真笨。”蛇女瞪了我一眼“所以说,取名是很重要的。”
‘咦?’我坐下来准备关掉电脑时,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急忙站起身,‘为什么你会来我家?’“喂,你的反应也太慢了吧。”蛇女又往杯子里弹了些烟灰“我都已经进来这么久,也跟你说了一会话,你竟然现在才问。”‘喔。’我抓了抓头,觉得自己有些迷糊。“你猜猜看,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蛇女说:“但要运用想像力。”我只想了几秒,便说:‘应该是大东叫你过来讨论事情吧。’“这是正确答案,但却不是运用想像力所得到的答案。”‘想像力?’“嗯。”蛇女又点上一根烟“没有想像力,怎么当编剧?”
‘什么是想像力的答案?’“就是一般人较难猜到的答案,但却又合乎情理。这样在故事进行的过程中,读者不仅常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又会觉得恍然大悟。”‘是这样喔。’“嗯。”蛇女仰头吐了个烟圈,又开口问:“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这个嘛’我想了一下,‘自从上次见了我之后,你就无法自拔地爱上我,因此你假借要跟大东讨论事情的名义,专程来见我一面。’“这个答案不错。”她拿下叼在嘴里的烟,手指夹着烟,烟头指向我“你真是孺子可教。”
客厅传来大门的开启声,蛇女皱了皱眉头说:“白目的人来了。”‘谁?’“你也看过的,一个人头猪脑的家伙。”‘喔。’我知道她说的应该是鹰男,‘你还没看见,怎么知道是他?’“有些人跟大便一样,你不需要看见,就可以闻到臭味。”“喂!”鹰男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我听到了!”“嘿嘿。”蛇女笑了几声,仰起头狠狠吐个烟圈,伸了伸舌头,说:“我们出去吧。”蛇女拿起我的杯子,走出我的房间。
朝电梯比了个中指后,到厨房用力刷洗杯子,以免日后喝水会有烟味。大东已经回房赶稿,剩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客厅。肚子却在此时开始感到饥饿,只好泡碗面充饥。等待面熟的时间,又想到自己该对将来有些远见,才能活得更充实。但可惜我有深度近视,看不了多远。
吃完泡面后,正所谓:饱了肚子、空了脑子,于是便不再胡思乱想。回房躲进被窝里,便开始专心睡觉。关于睡觉这件事,我一直是很有耐心的。也就是说,我可以连续睡十几个钟头的觉而不会觉得厌烦。所以醒来后,已是下午时分。
我发呆了两分钟,等脑袋热机后,确定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班。那个学艺术的女孩应该会去咖啡馆吧?我跳下床,没拖太多时间,便出门搭捷运到那家咖啡馆。推门进去时,老板跟往常一样,不怎么搭理我。“今天是星期六。”老板端咖啡来时,说了一句。‘我知道。’我抬起头,‘然后呢?’“你一定不是为了我的咖啡而来。”‘那是当然。’
老板看了我一眼后,转身往吧台走去。‘不过’听到我又开口,老板停下脚步。我接着说:‘你煮的咖啡真的很好喝,在台湾应该可以排到前十名。’老板没有再转过身,只是顿了顿,然后说:“你别指望我说谢谢。”‘无所谓。’我耸耸肩,‘咖啡很好喝所以我该说实话,这是真理;但你对我冷冷的所以我不想称赞你,这是人情。我是学科学的人,当真理与人情发生冲突时,总是站在真理这一边。’
我随手拿出一张白纸,试着想些情节来打发等她的时间。无法专心时,就抬起头看看窗外、吧台和她桌上“已订位”的牌子。我发觉这家咖啡馆的客人还不少,只是我以前从未注意。这些人的脸我应该看过,但我既不觉得熟悉也不觉得陌生。我该不会也像她一样,无法用脸来判断每个人的差异?再瞥了瞥她的桌子,还是没来。
我和蛇女走到客厅,鹰男和大东坐在沙发上,鹰男瞪了蛇女一眼。蛇女若无其事地走到鹰男旁边,把杯子放在矮桌上,坐了下来。然后她深深吸了一口烟,朝鹰男面前缓缓吐出。鹰男右手挥了挥眼前的烟雾,大声说:“喂!”蛇女笑了笑、耸耸肩,把烟丢进杯子里,杯子里的水弄熄了烟蒂。“刚刚制作人打电话给我,他说”大东开口说话,但留了尾巴。鹰男和蛇女果然同时转过头聆听。“他说我们三个人的案子都通过了。”“耶!”鹰男和蛇女同时大叫一声,并转过身面对面,两双手互相紧紧抓住。
我原本正要坐下来,看到这一幕,身体不由得僵在半空。他们的眼神,应该是传达出满足的讯息吧。起码这一刻是。这应该是因为突然抓到长久以来一直追求的某样东西,而感到满足。“喂,你抓着我的手干嘛?”蛇女瞪了鹰男一眼。“是你抓住我的!”鹰男说完后甩开抓住的手,低头看了看手心“哇!我的手会烂掉!”“你说什么?”蛇女站起身,两手叉腰。
“先别斗嘴。”大东说:“不过我的剧本比较赶,你们先帮我完成,再搞定你们自己的剧本。”蛇女和鹰男听完后,都点点头,互望一眼后,不再说话。‘这么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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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好的消息,该请吃饭吧?’我说。“你还没吃饭吗?”蛇女似乎很好奇。‘嗯。’“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蛇女又问。我看了看表,十点多了,我吓了一跳,原以为才八点左右。‘那我自己去吃饭,你们慢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