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王凌霄笑道“好,拳头里面出尊严!沉睡的狮子苏醒了,发出了怒吼,野猪发抖了。”
这以后,不仅岩下愿意合作,河田也主动地要求多为“反战同盟支部”做点事情,终于写成了再也不要为骗人的天皇卖命了,里面写道“在我们日本士兵兵败城下的时候,战死异乡的时候,饥寒交迫的时候,餐风露宿的时候,天皇陛下在哪里呢?他在我们的身边还是头顶?既然是八竑一宇的中心,既然是无所不能的天照大神,他就不应该让我们这些血肉之躯承受刀枪。可是,在我们背井离乡过着非人的生活的时候,随时遗尸他乡的时候,天皇和官僚们却在巍峨的宫殿和舒适的办公楼里,踏着柔软的地毯为什么要让我们玉碎?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又是那样的短暂,可是天皇和政府却驱使我们侵入别的国家,让我们同和我们一样无辜的百姓和士兵互相残杀,为什么这样轻视我们的生命,简直把我们看得像虫子一样”
彭伊枫看了这篇文稿,非常高兴,说:“还是有文化好,有文化当俘虏都是高级俘虏。这篇文章有说服力给河田每天加二两肉。”
王凌霄不同意给河田加肉,说:“鬼子搞等级,我们不能助长这种等级歧视,要加都加。”
郑莘禅说“何止士兵,百姓也受愚昧。”
王凌霄说“看来那个河田还是很反动的,但是我看出来了,他并不想死,他为什么不去玉碎?他不仅不想死,还老想吃肉呢。”
后来王凌霄把河田的情况向彭伊枫汇报了,彭伊枫意外地问“不是改造好了吗,不是都写文章了吗?”
王凌霄说“是啊,这可能就是日本鬼子和中国人性格上的差异。其实河田骨子里是很卑贱的,有求生的欲望,有享受的欲望,在我们面前甚至可以卑躬屈膝。但是在他的下级面前,尽管已经当俘虏了,他还是要抖威风,以强凌弱,多吃多占,积习难改。”
彭伊枫说“那没关系,只要他有求生的欲望,不是坚冰一块,就能进一步瓦解。他作为军官,出现反复也是正常的,你们不要着急,慢慢改造,争取为我所用。”
后来黄花菜出现在门口,拎了一个很大的瓦罐,往大家的茶缸子里倒水。倒到岩下面前的时候,岩下的手情不自禁地往前一伸,但又倏然缩回。黄花菜说“你真可怜。”
岩下听不懂黄花菜说的话,但他能够看懂黄花菜的脸色,黄花菜那张有了光亮的脸蛋上充满了怜悯。黄花菜又说“可你是勇敢的,那么一个凶恶的鬼子,你一刀就杀了。”
岩下眯缝着被打肿的眼睛,模样很怪地看着黄花菜。王凌霄对郑莘禅说“把黄花菜的话翻译给他。”郑莘禅便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鬼话,岩下的表情仍然呆滞,但是眼睛里却有了火花。
然后重问一遍:“河田揍你了,对吧?”
岩下怔怔地看着郑莘禅,再看看王凌霄和黄花菜,终于点了点头。
王凌霄提出让河田和岩下分开居住,彭伊枫说“那样会给警卫工作增加负担,暂时还是让他们住在一起。我就不信,河田敢把岩下掐死。我更不信,岩下会伸出脖子让他掐死。”
彭伊枫这么说,王凌霄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就从这一天晚上开始,情况起了变化。入夜之后,警卫战士最初听到河田和岩下居住的厢房传来压低的咆哮声,这是河田的声音,后来又传来噼里啪啦的厮打声,但始终没有听到岩下的声音。因为王凌霄有交代,要防止岩下被害,警卫站在后墙问“岩下,有什么情况吗?”厮打声蓦然停止,然后传来了岩下的声音,呜里哇啦——大概是我很好没关系的意思。
到了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异常情况——河田大尉的半边脸肿了,眼睛也小了一圈。河田大尉在吃饭的时候,再也不像过去那样老是看着岩下的碗,而是低着头,扒拉自己碗里的饭菜。岩下也不像过去那样猥琐了,大黄门牙咬着咸萝卜,很香甜的样子,稀饭喝得很有节奏。
上午郑莘禅告诉王凌霄,昨天夜里河田又动手了,他没有想到岩下会反抗,更没有想到岩下的反抗会那么有力。岩下一声不吭,骑在河田的身上拼命地打,似乎是往死里打。河田向郑莘禅描述时说“太可怕了,岩下恐怕患精神病了,力量出奇的大,大得不正常了。请把我们分开住吧,否则他会把我掐死的。”
“为什么揍你?”
岩下低下脑袋,眼睛看着门坎,看了好一阵子,把自己的目光都看得虚无了,才像是梦幻一般喃喃自语地说“我对不起天皇,我杀了荒木冈原,亵渎了大东亚共荣,没有脸回到故乡。我不该只想我的孩子和妻子,我应该多想想大和民族的利益。我不该抗拒上级的命令,上级的命令代表着天皇的意志。我不该悄悄地把碗里的肉挑着吃了,我应该把它们埋在碗底,悄悄地贡献给河田大尉阁下。在我的生命面临终结的时候,我应该向天皇陛下尽忠玉碎,而不应该继续苟活人间”
王凌霄冷冰冰地问“这些都是河田揍你的理由吗?”
岩下耷拉起脑袋,不吭气。
王凌霄说“其实下层鬼子也很可怜。有人说,中国军队的士兵,在物质上享受低级动物的待遇;我看日本鬼子士兵,是精神上的低级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