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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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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镇上人人都知道李老师家要开店了,也有人跑来打探,就觉得稀奇和好看,却不甚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店。有一日,秧宝宝放学从老街口回来,走过小小影楼,门里冲出妹囡,拉住秧宝宝,神色惊慌地问:李老师的囡要开影楼了吗?秧宝宝嘲讽地看看她,心里好笑说:天下除去影楼,你还晓得什么?挣开手,一言不发地走了。留下妹囡,站在熙攘的街口,满脸疑虑。

蒋芽儿的爸爸的生意又做大了些,底层的店堂里摆了装潢小五金:门把手,锁,合页,绞链,浴缸的三通,龙头,等等。有许多实力不如他的建材商,都在绍兴,杭州,甚至上海的建材城去租摊发展了。可蒋芽儿爸爸的胆略比较小,或者说是稳当,他从沈娄做到华舍,已经冯了新世界,再要接着冯,就有些生畏,他想不出华舍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可是,谁说得定呢?由他不由他,他的脚都在往那个世界的门槛挪呢!到时候,一步就迈了过去。人家都在说,蒋老板是卧虎藏龙!

蒋芽儿家原先的教工楼底层的房屋空下了,已经有人来看过。有一家是要开锡箔纸扎店,又有一家要开小百货,但总归顾虑这里的地势,是在镇子的尾上,怕人不来。虽然有蒋老板的例子,可那是蒋老板,谁敢说自己就是第二个蒋老板?所以,那房子暂还空着。不久,又有第三家主顾动它的脑筋了,这就是楼上李老师家。

事情是这样的,开学后不久,闪闪就从小世界幼儿园辞职出来了。她在幼儿园里闯了一个祸。一日,闪闪带儿子到柯桥医院去,让小毛验个血查炎症。手指头上叮一下,等半小时便可看结果。验血单都是夹在一处,挂在化验间窗口,病人自己去查。结果,查到一张她们同事,一个保育员的化验单,单上查的是肝功能,大小三件,件件是阳性,其中肝功能一项,指数大大超标。照闪闪从幼师里学来的,凡传染病患者,立即要与小孩子隔离,还要消毒,给接触者注射胎盘球蛋白。可是,在她的记忆中,这个同事却一直在上班。她径直来到院长办公室,将那化验单朝桌上一拍,开罪了。那院长,书是读得少些,可人家原先是做企业的,厂开得好,后来,想为下一代效力,来开了这个幼儿园,远近都很闻名,哪里听得进闪闪的道理?闪闪脑子不会转弯,见和院长说不通,就跑到县里卫生局,教育局去说。调查信是寄到幼儿园的,如此一来,闪闪不走也得走了。

丢了这么个高收入的饭碗,闪闪并不心痛,倒例举出其中种种的不好,证明自己早就想走了,只不过没有机会。许多老帐都翻了出来,比如,家里交的赞助款多的小孩子就宝贝,睡的床向阳,吃的也好些;比如,每到评比,不是把工作做好,而是划出帐去请酒;再有,对外宣扬开发娃娃电脑,装备的一间电脑房却从让小孩子进去,只在外人参观时才找开。闪闪说,以前我是不想讲,想为他们遮丑,现在不管了。但是,接下来,闪闪却又不愿意到幼儿园做了。原先工作过的镇政府幼儿园,有意让闪闪去应聘签订合同,闪闪就是不应。看来,这件事还是很伤了闪闪的感情,幼儿园变成一个创口,再不愿去触去它了。

平静一段日子,闪闪开始考虑今后的去向。应当承认,蒋芽儿家的房子出空,对她是一个启发。她想,何不也开个店?有一个自己的店,自己做主,岂不胜于替人家找工,受人家气?这镇子上,差不多人人开店,自己才智差几等的,也不至于赚不回吃喝。只要认准路子,勤勉地做,不贪婪,不欺骗,不相信做不出来!闪闪这样有创造性的人,自然不会流于俗套。什么百货,五金,服装,出租录像带,都不在闪闪的视野里。闪闪要做的是一个艺术性质的店,什么店呢?一个画廊。她对这个画廊的设想是:一半出售字画,当然,这些字画主要由她的父亲――顾老师创作。不是有许多人来向顾老师求字吗?提着水果,烟酒。李老师总是让他们把烟酒提回去,水果呢,百般推辞以后只得留下来。字,多是那些吉祥的,比如“寿”字,顾老师能写一百种不同字体的“寿”还有“魁”字,顾老师也能有几十种的写法。再有,兰亭记,顾老师写过好几幅呢!那都是送朋友的,朋友也送他。画里,顾老师善画“百子图”那一个个小人儿,憨态可掬,人见人爱。但因为画时较长,好不容易才画就一幅,顾老师是送朋友里的至交的。现在,闪闪打算统统拿来充实画廊。这是一半,另一半,则是由闪闪来创作了。隔年的美丽的年历,裁去日历表,装上镜框,就是一幅风景,或者美人,再或者猫狗。闪闪在幼师里上美术课,成绩最好的就是布贴画,装上框,谁敢说不是艺术品?闪闪用尼龙绸带和小铃铛可做出美丽的风铃。闪闪用画报纸和回形针,可做出别致的门帘。这些女孩子家的小手艺,用料极简,用心却极巧。

秧宝宝喘息着,歇下手,回身看看。门口围着的多是庄里的女人和孩子。其中有两个生人,穿着铁灰色的涤纶西装,推着自行车,此时将自行车架在地上,自己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大约已经等一时了。看起来,他们并不着急,而是笑嘻嘻的,好像感到很有趣。他们从兜里摸出香烟,互相点了火,慢慢地吸着。其中一个,向众人解释说:我们并不是来抬他棺材的,只是与他宣传火葬。众人就朝里喊:公公,他们要与你讲讲话而已!院门里寂然无声。人们就向来人说:公公是聋人,不一定听得见。来人说:你说他听不见,我们刚开口说,我们是土葬改革办公室的,他立即将门关闭。众人就说:那不是听出来的,是闻味道闻出来的!大家就笑,那两个干部也笑。笑过了,侧耳听听,门里面还是没声音。太阳又西去一些,从门上斜过一块。人们或坐或站,都找到了安置的地方,闲扯着,扯一阵,朝里边喊一声:公公,开门!再扯一阵,喊一声:公公,道士来了!里面总是无声。人们就笑。

秧宝宝贴门站着,企图朝里看,可门缝紧闭,一丝空隙不留。什么动静也没有,连那些脚腱强劲的鸡都沉默着,传递出一种警惕的气息。过一会儿,那两人吸完一支烟,站起来,拍拍裤子后面的灰,推起自行车,故意大声地说:不让进算数,走了,走了,明日再来!说罢又悄悄将自行车原样架好,屏息等着。大家晓得他们是哄公公开门,都忍着笑,等着。半天,也没有动静。于是,人们又哄声笑了,两位干部重新坐下来。有好事的女人自发地上前,咚咚地擂着门,威吓着:再不开门,要撬了啊!秧宝宝发起火来,奋力将那女人推开,说:撬谁的门?撬你家的门!大家又笑,笑秧宝宝原来很护家的,破屋当宝啊!就在这纷乱之时,院子里,忽然拔起一声吼叫,人们不由静了一静。这一声吼叫,嘶哑却高亢,有点像野兽,只有秧宝宝听出来,公公在唱歌,唱的是:状元岙,有个曹阿狗,田种九亩九分九厘九毫九丝九,爹,杀猪吊酒,娘,上绷落绣,买得个娄,上种红菱下种藕,田塍沿里下毛豆,河勘边里种杨柳随着公公唱腔有了板眼,人们才醒过来,轻松地笑了。两位干部互相说:你会不会唱?与老头对上一段!然后站起来,再一次拍去裤后面的灰,说:要么去田里看看,将他的墓处理了。于是,就有人引路,往公公的自留地里去了。

秧宝宝对了门里喊:公公,人走了,开门!回答她的是公公激越的歌声:杨柳高头延扁豆,杨柳底下排葱韭。大儿子又卖红菱又卖藕,二儿子卖葱韭,三儿子打藤头,大媳妇赶市上街走,二媳妇挑水浇菜跑河头,三媳妇劈柴扫地管灶头这平直的歌调里,拼力挣着一股劲,叫秧宝宝害怕极了,她不由地挪动脚步,随着众人走去。人们绕过老屋,从两座低矮的院墙之间穿过去,再顺了一条田埂走一段,来到了公公的自留地。这是一块旱地,大约有二分,种了些毛豆。因为人力不济,毛豆长得不好。稀稀拉拉的豆柯里边,石块砌了一个方坑,半边的上方,两片石板架成一个屋脊。这就是公公为自己造的阴穴。人们指点给两位干部看,两位干部戏谑地说:这阴穴也忒简陋了,魂灵也关不牢的。人们便告诉道:虽然简陋,可公公却是用心用意,专程请了石匠来,凿了石方,放下,接缝,才造好没几日,看,凿痕新得很呢!两位干部说:要是新造的,就更错了,县里老早立法保护耕地,废除土葬,满墙张贴的都是:让得三分地,留给子孙耕。难道看不见?人们说:公家都造坟山,为何不让给子孙耕?两位干部说:那是山地,不是耕地。人们就说:现在你们不是来了吗?来得及给子孙耕的!大家还都朝后站站,看那两人怎么动手。

那两位干部站在石穴旁边,就有些尴尬,真要动手拆人家坟,到底是怕伤阴骘。太阳已经低到公路的路面了,有自行车在一道金光里驶着。这边呢,光是淡金色的,从贴地的豆河根里淌过来,淌过石板。石板上还敷着一层薄薄的石粉,看上去很新鲜。那两人嘴里继续嘀咕着,手抄在怀里,又站了一时,就有人说:其实这还算不得阴穴,要埋了人才算呢!又有人插嘴道:难道往自家地里栽一块石板也要立法吗?两位干部想得了提醒一般,放下手来,说:反正不能土葬!就转过身子往回走了。大家随在身后,又涌向了村子。秧宝宝远远跟着人们,走到路上,回头看看毛豆地,地里面的石穴,穴上的石板聚了一些落日的光,又被豆柯挡了些,闪闪烁烁的。可这会儿,天真是有些暗了。那毛豆地,以及边上的几块菜地,都显得荒。那一点光,渐渐也流散了,露出灰白的颜色。

人们拥着两个干部,从田埂上走回巷道。这一次,他们没有在老屋跟前停留,径直走了过去。老屋的院门依然闭着,公公已经不唱了,沉寂下来。干部的自行车丁零零地上了石桥。人们各回各的家,燕子也回巢了。这个寂寥的村庄,不期而至的一出戏剧,落幕了。秧宝宝站在老屋跟前,迟疑地用手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她移过身,躲到墙边一棵水杉后面,眼泪流了下来。她手扶着树,感觉到树皮粗糙的温暖。这是白昼太阳留下的热,也是树的体温,情意绵绵地抓挠着孩子的手心。风吹着,树叶在很高的上方哗响。秧宝宝轻声哭泣着,不为别的,就为了公公,公公可怜,可怜,可怜!别人家的门里都飘出饭菜的香,惟有老屋,沉寂着,没一丝动静。秧宝宝光顾自己哭着,根本不会想到,在屋前边的空地边上一座无人的空屋断墙后面,也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从头至尾目睹了方才的一幕,此时也在哭泣。那是张柔桑。她们俩也都不知道,更远一些,其实也不远,就在石桥下面,娄底头,蹲了一个她们的同学,蒋芽儿,也在哭。应该说,刚才的一幕,她看得并不清楚,可是她嗅都嗅得到这个下午的伤心的空气。大众们都在嬉笑着,可是,孩子们都在伤心。

闪闪想好了,还不算定,要将它说给全家听,看大家如何意见。闪闪虽然很独立,也很骄傲,但是决不盲目。再说,在开店这个问题上,她究竟需要家人的帮助。这一日吃晚饭,大家到齐了,闪闪就把她的计划说了出来。大家倒也无异议,一是因为闪闪已经想得挺成熟;二是受挫的闪闪,应该得到安慰和鼓励;三呢,顾老师也有兴趣。一时间,顾老师连店名都想好了,叫做“丝社”这“丝”字,是从“日出万丈绸”得来的,又象征着千针万线织出来的意思,吴越语里“丝”还和“诗”谐音。不过,顾老师的提议并没有得到响应,人人都觉得过于“雅”了,又喊不响,再有“社”后头还要不要接“画廊”两个字呢?“社”已经包括进了“画廊”的意思,要不接的话,字又太少了。李老师说:这店是闪闪做老板,店名当由她来起,或者就叫“闪闪画廊”闪闪则说,这店虽然用她的名义申请执照,但其实是全家的,所以,应该用她和哥哥的名字,就叫“闪亮”这名字响亮,有“闪亮登潮的意思,大家便通过了。

务虚会开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要进行实际操作。第一要租房子,没有店面,说什么都白说。租房子的事,就由李老师负责了。她做过蒋老板的老师,此地风气十分尊师,李老师开了口,事情就算大半成。果然,李老师去说,蒋老板一口答应,还将租金压了两成。他说:其实我一直在等你李老师,如今人人开店,为什么老师你就不开店!李老师说:闪闪这个店,也估计不出赔还是赚,所以,暂就不敢买你的店面,要买也买不起,只能先做做看。蒋老板说:老师你尽管放心做,我总归是等你的,什么都优老师的先。于是,这边全家凑了三个月的租金,给蒋老板送去,那边就跑工商所申请执照。陆国慎让她的妹妹陆国恬去负责这后一件事,陆国恬在银行里,与工商所总有一路通。第三方面,就是布置店堂,自然闪闪全权。

到了这一步,闪闪便是慎而又慎。为了最快收回投资,她给自己定了两个字:“早”和“简”要尽早开张,勤简办事。但这决不是说闪闪打算马虎行事,闪闪还是原先的闪闪,什么事都要做得漂亮。她首先决定暂时不装修,这就节省了个大头。她穿了一身旧衣服,用头巾把头发包起来,拿一把长扫帚,将天花板与四壁细细地扫一遍。然后又去翻箱底,翻出几块花布,钉在墙上,遮去那些龌龊斑迹。一面墙是蓝印花布,上头就挂顾老师的几幅条幅。另一面是墨绿色的厚尼龙,配的是几幅镜框,镜框是请木匠做的。其中一幅是外国的森林,林中小溪;一幅是静物:色泽鲜艳的苹果,鸭梨,玻璃水瓶;再一幅是顶水罐的西方女郎。因为画有些嫌少,闪闪将自己的一些木珠挂件,瓷砖画,珠花发饰,钥匙圈,甚至一件宽袖斜襟盘纽的大红隐花短夹袄,也展平了别在布上。正对了店门的一面墙,则张了一幅龙凤呈祥的大红花被面布,上面挂一幅顾老师新画的“百子图”热闹极了,红火极了。

塑料地毡,花去了预算里的绝大部分,闪闪认为地是决不可忽视的。这问题上,她又变得有些奢侈,将两间店面的地全都铺满。等灰白粗糙的水泥地覆盖上崭新的葱绿色地毡之后,整个房间都变得明亮与华丽起来。余下的钱,买几盏射灯,安在顶角线上,照着画。正中的一盏灯,再没钱买灯罩了,闪闪却怎能让它裸着呢?幼师毕业那年,大家结伴去海南,买回的一顶镂空斗笠,翻过来,兜住灯泡,光从镂花的眼中筛下来,满屋都是金稻谷子。阳台上养的花草,统统搬下来,海棠,栀子,杜鹃,龟背竹,沿墙放一周。花期已经过了,可叶子都绿着,用抹布擦洗去上面的灰――这事情就交给秧宝宝了。没有柜台,闪闪将自己房里的写字台搬下来,侧放着,一面在桌上制作布贴画和风铃,一面做生意。

等一切就绪,陆国恬也将营业执照送来了。受托办事的人很热心,在营业范围内写了工艺品,美术品,还写了服装,鞋袜,小百货,化妆品,办公用具,一直写到冷饮,食品,才告结束。这样,受托人向陆国恬解释道,假如画廊做不好,还可以做别的。

暮色降临,将这三个哭泣的小孩子,罩在一种蓝灰色的影子里。她们身上的衣衫的诸多色彩,全调进了一种透明的颜料,变浅,变暗,沉暗中,有一层隐藏的明亮,这又使得颜色变轻盈了。在这样的色泽中,她们变得更小,而且更轻,她们慢慢地移出各自哭泣的窝,飘一般走动起来,悄无声息。泪痕都巴在脸上,喉咙口不时还抽噎一下,手足有些麻软,身子就好像不是自己的。她们散开在带些潮气的薄雾里边,彼此也看不见,离开了这个村庄。

第二天,上课之前,张柔桑走到秧宝宝座位前,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手绢包,打开,是一团粉红色的开司米,还有一柄钩针。她迅速地起了一个头,手在秧宝宝眼皮底下翻飞一阵,立即出现一排辫子花,然后放在桌面上,走开了。只这几下,秧宝宝已经看懂了,拾起来试着。小心地送进钩针,绕了线,再抽出来,一股辫子花在针下显现了。蒋芽儿依在身边,看着她钩。三个人都没说话,静静的,然后,上课铃响了。

接下来的日子,秧宝宝就是钩着这顶小帽子。总是这样,关键的时刻,张柔桑就会过来指点。并不说话,只是拿起来示范情地钩几针,再还给徒弟。蒋芽儿呢,偎在秧宝宝旁边,眼睛随着钩针,织出一朵一朵辫子花,渐渐地,有了帽子的轮廓。在这编织活里,她们小心里的一种痛楚,渐渐抚平了,变得十分安静。每天放学,整理好书包,背上肩,秧宝宝就取出编织活,一边走,一边钩。蒋芽儿勾着她的肩,一手替她拿着线团,看她钩。两人走出校门,走上校门前的新街,向东走去。街市熙攘进来,尤其菜市场口上那一段,人车都很拥挤。要放在过去,她们就要兴奋起来,东蹿西走的。可是现在,她们置若罔闻。难免有人撞着她们,连一声“对不起”都没的,她们也不去和人讲理,认了。两人专心在编织活里,走出了闹市口,街面宽起来,人群也疏朗许多。她们上了水泥桥,眼看教工楼就在面前了,却过到路这边,穿进一条狭弄,走到那二层水泥楼后面去了。

那是蒋芽儿的新家,他们已经搬过来了。原先的家空着,等人来租赁。她们来到房子后面的空地上,现在,这里略略打理一遍,门前铺了大约三十平方米的水泥地坪,西北角,毛竹搭了一个棚,堆放木材,四周用竹片临时围了一圈篱笆。她们就在毛竹棚底下,爬到方子上坐着,继续钩帽子。这活儿,秧宝宝从来不在李老师家露的。太阳低下来,棚里反倒有了光,不见那么暗。房里传出来,蒋芽儿妈妈的念经声,有些像哭,又有些像唱,总之,单调。但些时听来,却很静谧。

棚子里终于暗下来了,蒋芽儿比她还珍爱地将线团,钩针,织了一半的活儿,用手绢包好。手绢还是张柔桑的,散发出张柔桑的气息,一种很像茉莉花香的气息。收好活计,两人依然搂着肩膀坐着,两个小身体挨在处,汲取着对方的体温。也是这种肌肤的亲昵,使秧宝宝倾向了蒋芽儿,而张柔桑太矜持了。也不完全是这个,还有境遇的原因。秧宝宝是在寂寞的境地里与蒋芽儿做了朋友,她就好像退回到婴儿时期,特别需要柔情蜜意。从毛竹的棚檐底下,看得见前边的河,河对岸的鸭棚忽然喧哗起来,嘎嘎嘎,鸭鸣一片。原来是放鸭人回来了,赶鸭进巢呢!再过些时,两人才起身,互相搀扶着,从方子上滑下来,穿过底层的店堂,一个望着另一个越过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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