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堂兄
下午,祠堂里只有通哥和阳秋萍两个人排节目。其实他们是在编节目,我当时并不晓得这同排节目有什么不同。通哥哼着曲子,阳秋萍跳舞。阳秋萍跳着跳着,就笑了起来,笑得弯腰捶背的,说:“通哥,你还是拉二胡吧,你五音不全,你哼曲子我就跳不出了。”
通哥抓耳挠腮的笑,拿起二胡,说:“曲子是我自己编的,还说我五音不全!”
通哥拉着二胡,舌头就吐了出来,头不停地晃动。我觉得奇怪,通哥写毛笔字的时候吐舌头,拉二胡也吐舌头。突然,通哥停了二胡,走上前去,说:“这个动作要改改。这样,这样好些。”
通哥比划几下,阳秋萍又笑了,说:“好了好了,你意思一下,我就懂了。你自家跳起来,丑死人了。”
我说:“坐着,好像福哥坐在腊梅身上,腊梅藏在福哥背后面,我认得她的裤子,就是腊梅。我看见他俩从祠堂出去的。”
爸爸望望妈妈,妈妈摇摇头。爸爸妈妈就不问我了。我当时并不晓得爸爸妈妈为什么问得这么细,硬要问福哥同腊梅穿了衣服没有。过了些年我才晓得,我们乡下人以为撞见了男女之事会倒霉的,须得当着他们的面脱脱裤子才能消灾。乡下人把男女之事讲得隐晦,叫蛇相缚。
“不准出去讲啊!”妈妈冷着脸。
“我不讲。”
“听到你在外头讲,打死你!”妈妈又说。
俊叔仍不相信,问我:“六坨,真的吗?”
我说:“真的!”
俊叔一拳砸在桌上,骂道:“报应!出报应了!”
报应,就是别的地方讲的孽障。福哥同腊梅都姓舒,按族规是不能在一起的。他们居然不规矩,就是报应。当时我并不晓得问题有多严重,只觉得自家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
妈妈他们三个大人把我放在一边,去了里面。好一阵,他们才出来。妈妈不再说话,拖着我回去。俊叔母轻声对妈妈说:“嫂子,你就不要生气了。这个报应!这里有点风药,拿去和酒磨,给六坨揉揉。”
“我不讲。”我低着头,就像做错了事。
药磨好了,爸爸替我搽药,说:“六坨,以后要是看见男人和女人没穿衣服你就脱一下裤子,反身就跑,不要回头。”
“我为什么要脱裤子?”我听得懵里懵懂。
妈妈说:“听大人的,叫你脱,你就脱。俗话说,蛇相缚,快解裤!”
七
“风药我屋里有,屋里有。”妈妈拖着我回来了。
爸爸找了个土钵碗,往里面倒了些酒,取来风药慢慢的磨。那药是种淡黄色的根块,治跌打损伤的,被乡里人笼统地叫作风药。
爸爸边磨药边问我:“他俩穿了衣服没有?”
我说:“好像穿了,好像没穿,没看清楚。”
妈妈问:“他俩是坐着呢?还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