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堂兄
通哥说:“我晓得你,你自家出身不好,在县里是挨整的,你就想办点办出成绩,好翻身。我只要让社员群众晓得你的出身,你就威信扫地,就没有人听你的。”
大老官笑笑,说:“你想得天真!”
通哥也笑笑,说:“我见得多了。县里老在我们大队办点,农业学大寨、批林批孔,都在我们大队办点。前年有个姓马的,我们喊他马组长,就是在这里得罪了人,大家就把他的出身翻出来一说,他就呆不下去了,灰溜溜走了。听说他回到县里,更加抬不起头。”
大老官说:“你想威胁我?”
“舒通!你猖狂!”大老官叫道。
工作组的几个人大吃一惊,有人指着通哥喊道:“舒通,我们可以马上把你抓起来!”
通哥说:“我说话自家负责!刘局长,我想同你个别谈谈。”
“我同你没什么好谈的,要谈,等审查你的时候再谈。”大老官哼哼鼻子,他又发现我了“又是你这个小鬼!走走走!”
通哥说:“那好,不谈你自家莫后悔。”
几个大人劝了好久,通哥没法,只好说:“我去学堂写!”
二伯母气不过,骂道:“你就一时半刻都离不开那个狐狸精?”
通哥也火气冲天:“莫一口一个狐狸精好不好?笔和纸都在学堂”
通哥说完就摔门出去了。我不晓得什么时候睡着的,肯定是睡着了让妈妈抱上床的。第二天才晓得,通哥写好了保书,马上送了回来。俊叔一直等着,听通哥自家念了一遍,才放心回去。二伯母就让我妈妈陪着,挨家上门去。除了大队的地富反坏右,家家户户都跑了,也都签了名盖了章。
吃过早饭,二伯母匆匆往祠堂去。祠堂东西两厢楼上楼下有很多房间,楼上房间外面还有走廊。工作组的办公室在东厢房楼上。祠堂平时也是我们小伢儿玩的地方,但工作组在楼上做事,我们就不准上楼。我怕通哥出事,见二伯母往祠堂去,也就跟去了。
我怕再挨骂,下楼来了。可我看见通哥同大老官也下楼了,他俩都黑着脸,一声不吭,进了一间屋子。这时,楼上几个干部朝楼下张望,听得有人说:“怕舒通狗急跳墙,对刘局长动手啊。”二伯母忙说:“领导放心,我儿子不敢做蠢事的。”
听了楼上人说话,我还真怕通哥杀了大老官。我悄悄儿贴着壁板,听着里面的动静。祠堂的壁板年月久了,很多地方裂着宽宽的缝,里面说话的声音我听得一清二楚。
“你太嚣张了!”大老官说。
通哥说:“我哪嚣张?我妈妈是贫下中农,你的出身你自家晓得,你怎么能让我妈妈跪着?”
“她自家跪的,又没有哪个强迫她!”大老官说。
二伯母上了楼,进了工作组办公室,扑通一声跪下,双手递上保书。大老官呼地站了起来,瞪着眼睛:“你这是做什么?贫下中农不能跪!这里不是旧社会衙门!”
二伯母说:“刘局长,全大队人都证明,我儿子舒通是个好人,你们不能把他抓起来!”
“哦,你是舒通的妈妈啊!你可是养了个好儿子啊,专门对抗无产阶级专政!”大老官重新坐下,不接二伯母的材料,他突然看见我趴在门边偷看“走走走,小孩子看什么?”
我忙退了出来,刚想跑下楼去,见通哥来了。他见二伯母跪在地上,气得脸铁青:“妈妈,你骨头也太软了,快起来!”通哥竟然没有结巴,快步上前,拉起二伯母。
二伯母站了起来,拍着膝头的灰,大声哭了起来。通哥说:“妈妈,你不能在他面前跪,要跪也是他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