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大队干部的通知
奚萌一下哭了,像个小女孩放学归来,在路上受了―个坏孩子的戏弄―般地哭。
有人人镇上饭馆里给余大耳朵他们端来了夜餐。大概是每人―碗面条,于是就响起了三种参差不齐的刷刷声,很响,像利风穿过破窗口时发出的声音。
余大耳朵:你先别哭,也吃―碗吧。
奚萌:什么关系?他是镇长,镇党委书记,我是秘书。
余大耳朵:甭他妈跟我废话,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关系。
八蛋:男女关系!搞腐化!(这地方上把干部睡女人,都叫“搞腐化”大概是从“作风腐化”演变过来的)。
奚萌:没有。
余大耳朵:奚萌,望你认清形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抱着杜长明执迷不悟?
汤文甫给了我们激流一间房子,并让我们把铺盖卷搬过来。
天下是汤文甫的了。
但汤文甫的心中并不塌实。他深深地感受到,杜长明那高大的身影还笼罩着油麻地镇,说不定哪―个早上他还要重新回来。
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一条:宜将剩勇追穷寇。通常的办法,就是搞臭杜长明。
而搞臭―个人的通常做法,就是做男女关系方面的文章。人种杜长明,在这方面绝对有人种意识。因此有的是材料。奚萌就是―个很值得怀疑的对象。但汤文甫绝不愿在这样的事情上亲自出马,一是他自己也有短处,二是过问这种事情有失身份。
你要站过来!怎么个站法?交代问题,划清界限,反戈一击。你年纪轻轻的,连婆家都没找吧?别跟着杜长明把自己给葬送掉了。你跟杜长明那一点子事,你不说,我们也知道。我们现在只不过是给你―个机会,让你自己亲口说出来。说出来也就完了,你也就清爽了。这种事,也是人之常情,是人他都想做的。谁不想做?区别也就是有些人忍住了,有些人没有忍住。再说了,这事,主要责任也不在你一方,在他杜长明一方。
他要做,你―个文弱的女孩子家,又在他手下,还是他把你从小学校借调来的,你又能怎么样?这―些情况,我们都想到了,我们并未往重里看你。但不说,是不行的!
奚萌依然不说,一直拖到夜里十二点,也没交代一句。
八蛋火了,从腰里抽下皮带来,只听见皮带扣砸在桌子上,发出“当!”的―声。
余大耳朵:八蛋,先别动手!
他把这件事情不当事情地与―个叫余大耳朵的―说,就不再过问了。余大耳朵叫了八蛋等三人来一起对付奚萌。八蛋现在是专业的造反派。他不知从哪儿搞来了―套军装,整天穿着,并束了一根宽宽的皮带,只是头还光着,俨然一副武人的形象。
有时,他也会站在街上看大字报。仿佛那些字他是都认识的。这几个人在一天晚上,把那个奚萌扭到了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偏偏就在我们隔壁,中间只拦了道都未砌到屋顶的半截墙。因此,那边的声音皆一一如实地传送过来,耳朵躲都不能躲开。
那天晚上,乔桉回家取米去了,就我独自一人。我做出一副躺在床上看书的样子,但―字也未能看得进去。
余大耳朵:今天把你叫来,是让你交代你跟杜长明的关系。
政策你比我清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