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浴池边,坐下,放好拐,滑进了药浴池中。他身边有个胖子,见他滑进池里,竟赶忙躲开,爬出去了,嘴里好像还嘟囔着什么
独腿人爬出了药浴池,有个穿着短裤的半老头子来到他跟前,那是浴池里的管理员,他得到“赛麻姑”传来的话,让他照应一下独腿人;所以那半老头子便问独腿人:“要我帮帮您吗?”独腿人粗暴地回答说:“不用!”半老头子只好摇摇头,走开了。
独腿人也没去享受桑拿,便很快退出了那浴室;他取出衣服,很快穿上,他架着双拐,把俱乐部前堂的大理石地面敲击得回响格外震人,走了出去
这件事很快便让那天的值班经理等人忘记了。
当值班经理刚刚过去跟架拐人对话时,来这俱乐部按摩室上班的“赛麻姑”恰好进门;她一眼便注意到了那个高大的独腿人;她旁观了双方的冲突过程
“赛麻姑”实在是个说不清的人物。她究竟是外地人还是北京人?说不清。有人说她是个外地“盲流”原籍好像是四川,在广州、深圳混了一段时间,按摩的手艺便是在那边学出来的,可她的北京话却很到位,比如她会用“你别那么急赤白脸的好不好”来劝人“慢慢道来”她究竟多大岁数?也说不清。有时候她化淡妆,举手投足上都显得颇为老成持重,你便会断定她已是“徐娘”;可她更多的时候是化浓妆,发型和衣着都极为青春,比如这天她出现时,扎着两根短短的粗辫,额头上有俏皮的刘海,进门脱了大衣服,里面穿的是银闪闪的连体超短裙,露出两条穿黑色网状袜的大腿,足蹬一双黑色的高跟长统靴,露出的胳臂上也套着跟袜子配套的黑色网状长统手套;至于耳环、项链、手链、腰带嘛,又都是比洋红浅些、比粉红深些的那么一种红色的合成制品,并且她的唇膏和指甲膏相应也是这样的颜色;这样的一个尤物,轻盈灵活地飘然而至来到眼前,俨然豆蔻年华的模样,你猜她年龄,撑死了猜个二十郎当岁罢了!她究竟是不是个荡妇?这也一样说不清。俱乐部内外都有一种传说,就是按摩女都兼作那种营生,而且“赛麻姑”更是个不待“唐伯虎”点就能主动献身的“秋香”;可是谁真正抓着过她的实把柄呢?况且,那天来的一位司马什么,据说算个局级干部呢,按摩过程里对她“反按摩”了几下,竟遭她扇了一记耳光,她虽扇了他,却又格格格笑,说是给他按摩颜面肌呢,吓得那主儿再不敢有非分之想,她倒也并不再深究。你说她这人究竟淫荡不淫荡呢?“赛麻姑”在这俱乐部里的地位如今也说不清。她连领班都不是,可总经理跟她称已道妹的,总经理自有情妇,她跟总经理看来并非“有一腿”可在有些事情上,总经理却很听从她的建议,比如俱乐部不但设置了洗衣房,还增添了干洗业务,来俱乐部的人不仅可以洗净身体,还可以洗净所有的衣物,包括得到免费洗汽车和擦皮鞋的业务,这些点子就都是“赛麻姑”提供,总经理采纳,并很快取得了增加客源的效果
且说那独腿人执意要进去洗浴,总服务台的小姐和值班经理都甚厌恶,想出各种刁难他的话来,想让他知难而退争吵中,值班经理指着他的断腿说出了这样的话:“你这么个情况,让你进去,你也洗不了!你当我们那里头都是有扶手的小澡盆子呀!”
独腿人便大吼道:“我出钱!你们派人给我洗!”
总服务台的小姐反感到极点,便说:“你以为金钱万能吗?像你这号人,就是你肯出钱,谁又愿意伺候你呢?也不对着镜子照照!”
那架拐的人生气地反问:“我怎么衣衫不整了?!”
值班小姐再仔细一看,也是,仅就衣衫而言,此人穿的是一身西服,里面的衬衫领子下头也扎着领带,虽然一看那质地就知都是些廉价货,更谈不到配色上的讲究,领带扎得松松垮垮,领带上是些个西瓜皮般的花纹,非常刺眼,透着土气但似乎也不好断言他是“衣衫不整”;不过此人望上去总体而言是脏兮兮的,身上好像散发出非常不雅的气味于是便坚持原来的态度,宣布:“我们这儿是个高雅的地方,恕不接待不洁净的人”
架拐者更生气了:“不洁净?这话怎么说的!我来就是为了洗嘛!洗完了不就洁净了吗?!”
值班小姐正跟架拐者对峙,值班经理,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巡视过来,见状,插上去和颜悦色地说:“这位大哥,不是我们不让您进去洗,实在是需要您先知道我们这儿的服务项目。就说洗澡吧,您是光在药池里头、喷泉浴池里头洗呢,还是也洗桑拿浴桑拿浴您又选哪一种,是干桑,还是湿桑?还不说您接不按摩,玩不玩电子麻将,吃不吃潮州莱什么的光这洗澡一项,就得好几百块钱您来洗,我们能不欢迎吗?可我们得跟您说明白了,这儿是个高消费的地方,您是不是有能力进行这个消费呢?”
架拐者还没听完,便从西服口袋里往外掏钱,一卷一卷的大票子,都用橡皮筋勒着,边掏边把钱搁到台面上,并且喘吁吁地说:“钱?我有钱!我能高消费!你们看,这些个够不够?怎么着?还不让进吗?”
独腿人大怒,几乎要操起一只拐朝那小姐打过去,值班经理便欲招呼保安人员。
这时“赛麻姑”插到了他们当中,先对值班经理他们说:“咦,这是怎么回事儿?来的都是客嘛!俱乐部俱乐部,俱乐就是大家都开心嘛!哪儿有来了客还往外头撵的道理!”又爽脆地对独腿人说:“这位大哥,跟我往里头去!我找人帮您洗!洗完了,我给您按摩!”说完就带那人往男部入口处而去
独腿人进了那里面,开头还气呼呼的,可是很快他就觉得那里头的一切都让他不习惯、不自在,他的气直往心窝子里头钻,终于不是气呼呼而是生闷气了一进去,先要把所有衣服都脱下来,换上俱乐部统一的“夏威夷沙滩装”然后你再进入洗浴室前厅,选一个柜子,脱下那“沙滩装”存起来,锁上,把那钥匙取下,用橡皮筋把钥匙箍在手腕上,这样你手腕上便勒上了两个橡皮筋——因为存衣服时已经领了一个带橡皮筋的牌子然后你进入洗浴室,那里面很大,布置得怪里怪气,有许多个形状不一样的池子供你选择,有热水浴池,有温水和冷水浴池,有药液浴池和喷射穴位的浴池,然后还有许多的淋浴喷头还有一个通向桑拿浴间的走道,桑拿浴又分两种,一种门上写着“干浴桑拿”一种门上写着“湿浴桑拿”进门时会有人记下你存衣牌上的号码,因为桑拿要另外收费,并且干、湿桑拿的价格还有区别最后你取衣服时,会把所有洗浴的钱汇总起来计算独腿人是头回来到这种场所,他虽向往已久,可是进来前受了那样的歧视,进来后又无所适从,兼以他每到一处都得架着他的拐,而满眼所见的都是别人完整的胴体,心灵上真是受到很大的刺激
独腿人观望了一阵,想了想,便来到药浴池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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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经理望着那些虽然是真的,却显得格外肮脏皱巴的票子,不禁反胃;又想到这样一位人物进了浴池,说不定会吓跑常客们,便又尽可能和气地说:“对不起,我们俱乐部是实行会员制的我们一般不接收现金,到我们这里是凭金卡、银卡记帐消费的”
谁知那架拐者强硬地说:“凭卡?那我就买卡,这就买!你那金卡多少钱一张?”
人跟人之间最怕话顶话。其实这个俱乐部的卡并没卖出多少,还是要靠散客维持经营;按说来了这么一位买金卡不眨眼皮的豪客,理当无任欢迎,哪儿能拒之门外;可在总服台值班的小姐和值班经理因为心理上未曾有遭遇这独腿怪人的准备,又在顶牛的过程中积累了越来越浓烈的鄙夷与反感,所以还是拒绝接待他;偏那独腿人并不抱惭而退,犟在那儿,跟他们吵了起来
忽然过来了一个人,介入进去,使这纠纷很快平息。
来的并不是总经理或什么掌有决定权的人。来的是“赛麻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