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拗相公
蘇東坡相信皇帝會看得清楚國內的不和與紛爭。他從良臣能吏之掛冠去職,輿論之背向不難判斷。在數度對新政的指責之后,他力言因推行新政,皇帝已失去民心,皇帝本人及當權者已不為清議所容。
蘇東坡上書之后,如石沉大海。三月,又上第三書。皇帝已臨時下一詔書,嚴禁強銷青苗貸款,但是卻沒打算廢止此等全部措施。蘇東坡引用孟子的話說,正如一個偷雞賊想改過向善,決定每月只偷一隻雞。后來使情形惡化的,是蘇東坡在神宗熙宁四年一月起任告院權開封府推官,在任期內,他出了一道鄉試考題論獨斷(全題是:晉武平吳,以獨斷而亡;齊小白專任管仲而罷;燕啥專任子之而敗。事同而功異,何也?)這激怒了王安石。
蘇東坡立遭罷黜。正如他所預期,雖然皇帝對他的忠言至為嘉許,王安石的群小之輩會捏造藉口,陷他于糾紛之中。王安石的親戚兼隨員謝景溫,挾法誣告。當時流傳一個謠言,說蘇氏兄弟運父靈乘船回四川原籍途中,曾濫用官家的衛兵,並購買傢俱瓷器,並可能偷運私鹽從中牟利。官方乃派人到蘇氏兄弟運靈所經各省路途上,從船夫、兵卒、儀官搜集資料。蘇東坡也許真買了不少傢俱瓷器,但並不違法。官差回去報稱無所搜獲,如有所獲,必然帶回京師了。
蘇東坡的內弟,那時住在四川,蘇東坡有信給他,信裏說:"某與二十七娘甚安,小添寄叔並無恙某為權率所嫉久矣。然搶拾無獲,徒勞掀攪,取笑四方耳。不煩遠憂。"
司馬光回洛陽之前在京都時,皇帝對他說:
夫彈劾積威之后,雖庸人亦可奮揚風采。消萎之余,雖豪傑有所不能振起。臣恐自茲以往,習慣成風,盡為執政私人,以致人主孤立。紀綱一廢,何事不生是以知為國者,平居必有忘軀犯顏之士,則臨難庶幾有詢義守死之臣。若平居尚不能一言,則臨難何以責其死節?
他把當時的輿論狀況與古代相比,說:
臣自幼小所記,及聞長老之談,皆謂台諫所言,常隨天下公議。公議所與,台諫亦與之。公議所擊啟諫亦擊之今日物議沸騰,怨磋交至。公議所在,亦可知矣。
蘇東坡比較中國歷代政府制度的異同,而發揮監察機構其所以存在之必要。在此他怦然以宣導者出現,其態度博學,其推理有力,其識見卓絕:
古者建國,使內外相制。如周如唐,則外重而內輕。如秦如魏,則外輕而內重。內重之末,必有奸臣指鹿之患。外重之弊,必有大國問鼎之憂。聖人方盛而慮衰,常先立法以救弊以古樓今,則似內重。恭惟祖宗所以深計而預慮,因非小臣所能臆度而周知。然觀其委任台諫之一端,則是聖人過防之至計自建隆以來,未嘗罪一言者風采所系,不問尊卑,言及乘輿,則天子改容;事關廊廟,則宰相待罪。故仁宗之世,議者譏宰相,但奉行台諫風旨而已。
"似乎蘇軾人品欠佳,卿對他評價過高。"
司馬光回答說:"陛下是指有人控告他嗎?我對他知之較深。陛下知道謝景溫為安石親戚,控告也是王安石煽動而起。再者,雖然蘇東坡並非完美無疵,他不比隱秘母喪不報的畜牲李定好得多嗎?"
按蘇東坡的政績說,他而今應當官居太守才是,皇帝也有此意。王安石與謝景溫反對,使之任附近一縣的判官;但是皇帝予以改動,任命他為風景秀麗的杭州太守。蘇東坡對禦史的彈劾不屑于置理,連修表自辯也不肯,任憑官方調查,自己攜眷徑赴杭州上任去了。
聖人深意,流俗豈知?台諫因未必皆賢,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須養其銳氣,而借之重權者,豈徒然哉!將以折奸臣之萌,而救內重之弊也。夫奸臣之始,以台諫折之而有餘;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陛下得不上念祖宗設此官之意,下為子孫立萬一之防。朝廷綱紀,孰大于此?
蘇東坡告訴皇帝,千萬不可用威權懾服百姓而使之服從。他又提到有謠傳恢復肉刑之說。數百年以前,有各種砍截人體處罰罪犯之法,包括墨,剿,荊,宮四刑。這些殘忍的刑罰在第二世紀之后,約在隋朝時期,除去宮刑,已然廢止。此等酷刑之未曾恢復,當歸功于蘇東坡上神宗的奏議。當時謠傳之甚,與日俱增。
陛下與二三大臣,亦聞其語矣。然而莫之顧者,徒日我無其事,又無其意,何恤于人言?夫人言雖未必皆然,而疑似則有以致謗。人必貪財也,而后人疑其盜;人必好色也,而后人疑其淫
蘇東坡指出,當時商業蕭條,物價飛漲,由京師附近各省,遠至四川,謠言漫天飛,黎民怨怒,聲如鼎沸,甚至深遠至山區,酒亦屬于專賣;和尚尼姑亦遭逮捕,沒收其財產,官兵的糧們都遭減低。
夫制置三司條例司,求利之名也。六七少年與使者四十余輩,求利之器也。驅鷹大而赴林教,語人日"我非獵也",不如放鷹犬而獸自習馴。操罔答而入江湖,語人日"我非漁也",不如捐罔答而人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