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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萌绿亦可枯黄言慧珠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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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因为嗓子。”

我说:“她的嗓子多好,又甜又亮。”

“甜是甜,只是不像从前那么亮了。”

1957年5月初,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展开了整风运动。上海也北京一样,召集知识界、文艺界、科技界举行各种座谈会,给中共提意见。连章伯钧、罗隆基这样一些专搞政治的人,都不知道这个“整风”是个啥含义,那么像言慧珠这样的艺人,更闹不懂了。但“双百”方针和“整风”运动的提出,都被文人、学者、艺术家视为“福音”因为它展示出一个自由空间的前景。言慧珠的生命只存在于感性世界,她是为艺术而生。想想自己这几年的处境,她早有话要说。现在,说话的机会来了,能放过吗?于是,在座谈会上,她把“我要演戏,让我演戏”的心声,大大发泄了一通。1957年5月9日的文汇报全文刊出。她首先检讨自己对“公私合营“的态度。说:“解放初期,我的政治认识不够,而我又是京剧界里最活跃的一个。当时各地成立国营剧团,都将我当作争取目标,因为当时我的政治觉悟不够,我没有参加。”

发言的核心内容是关于演戏。演戏从前是谋生手段,而现在是革命工作了。她说:“我知道自己。有些责任是应该自己负的,我的毛病,脾气,自己都知道改,我要搞好自己的工作。我希望能给我演出机会,给我一些条件帮助我的工作。但这一年多以来,我白白拿国家的许多钱,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我当然不知道领导人是不是至今认为——这位大小姐不大好惹,对待不得法,就又要生事故。

“我感到过去和我差不多的人,今天都比我工作得好;我还是愿意说,我自己应负的一些责任我愿意负,愿意改正,通过这些,我来改造自己。我想,要是不帮助我一些,不给我条件,不给我演戏,把我搁起来,那我就永远站不起来了。

“我对发生在我周围的任何大事小事都要异常小心地对待,否则便会飞来各式各样的罪名的。我实在感到有时我做的本是好事,也会忽然变成坏事。我对这种种感受甚深。我不敢相信,我这生龙活虎的一个人现在会变得如此消沉。”

在讲述了剧院临时拼凑演出的情况后,她说:“我的身体本来不好,有点神经衰弱,但真正造成我身体不好的原因,在于这样一些失败的演出后,夜里回家睡不着,因为实在痛心!这样,对不起观众,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国家。京剧院的领导一年多来,没有一次找我去谈过有关京剧艺术上的问题。我曾将我过去的剧目开过一张单子给领导,希望能够看看,有没有演出基础。结果,无人问津。我在院里什么都不讲,因为一讲,便会认为是吃戏醋,闹小圈子。请问,我们得不到发展,得不到合理使用,难道不要呼吁吗?”

聘请她的单位越来越少,同行“国营”的越来越多。她心灰意冷,把自己行头也卖了,从此不打算唱戏。她是块戏料,除了唱戏,她什么也不会干,也不想干。到了后来,她只好四处活动,几经周折,才参加了上海京剧院。

剧院的一个负责人(陶雄)找她谈话,说:“李玉茹是第一个参加我们剧院的,根据当时的情况,她的工资定为一千三百元,童芷苓是第二个进剧院的,她的工资一千一百元。你现在要求进步了,也就不必计较那么多,咱们零头不算,凑个整数吧,每月一千块吧。怎么样?”

言慧珠立即表态,说:“那两位比我早进步,我晚进步,就照领导的意见办。”

“你同意了,那就这么定了。”

这样,言慧珠成了上海京剧院的演员。虽然工资数额不等,但在评定文艺级别时,三人均为二级演员。谁说革命不分先后?

给亲爱的观众一封信(版权属章诒和先生,草间人谨校)

她宣泄对现状的不满,既是感性的表达,又是以自己为例。正因为富于感性特征和个人色彩,所以发言全文一经刊出,读者的来信、来电即如雪片般飞来。很快,她给这些关心自己的人一个答复。这就是发表在1957年5月28日上海文汇报上的给亲爱的观众的一封信。她在信里说:“我们虽然没有见过面,可是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在祖国广阔的土地上,各省各地,工厂、部队、学校。我有那么许多朋友,伸出了热情的手,支持我,鼓励我。这一股暖流,使我浑身都有了力量。我不再消沉,不再寂寞,我站起来了。

“朋友们!原谅我,一支笔怎么来得及回答呢,太迟了又怕你们牵挂,因此借报纸上一点篇幅和亲爱的朋友谈几句,好让你们释念。朋友们!你们是那么关心我的工作,告诉你们:我接到一个庄严又艰巨的任务——到上海戏曲学校去工作。培养第二代是何等神圣的职责,我感到惶恐又兴奋,我爱那些学生”

改京(剧)从昆(曲),是言慧珠信中透露出的最重要的信息。当时,很多京剧观众都为此深感遗憾。另一些人则认为是她我要演戏的一席发言,把上海京剧院的上上下下都得罪完了。当然,只有走人了事。

当我和许思言谈及此事,他却说:“别看慧珠不懂政治,但她会用心思。从京剧改到昆曲,慧珠决非权宜之计。”

如果安分守己,从此也就太平无事,偏偏她不安分。三个旦角,三块头牌,都是人中尖子,花中花,自然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每个人的演出机会都不会很多,而配角、乐队只有一套人马。首先要满足出国任务和外地演出的需要。一次,李玉茹、童芷苓先后出国访问,还有一些人到外地演出。她只得留守“大本营”恰巧市里有个重要晚会要她演出。一时找不到乐队和配角,临时从戏曲学校借来一个打鼓的、一把弦子,从另一个国营剧团借来打大锣的,从新民京剧团借来两把胡琴,再从京剧院调来几个青年人给她配戏。到了剧场,言慧珠还不知道看戏的观众是谁。晚会是军民联欢,言慧珠认为该唱个热闹喜庆的剧目,可领导让她演宇宙锋。乐队、演员都是临时凑合,到了台上,效果之差是不言而喻的。言慧珠憋着一肚子气,把戏唱完。一下场,就变了脸色。

在党的领导下,个个都老老实实。领导让唱就唱,不让唱就不唱,反正发工资的时候,一分也不会少。她倒是不争钱,可争戏。进剧院不足半年,就怨言乱飞,四处散布:“我进了京剧院,戏都唱不成啦!”这不是牢骚话,是事实。因为从1956年5月1日开始在上海京剧院工作,到1957年5月为止。整整一年时间,她只演了十三场戏。追求上进的人看她不顺眼,但她也决不迎合你;你要迎合她,也更是休想。如此处世,结果可想而知:结下一大群冤家对头。

言慧珠到商店买东西。服务员都认识这个漂亮女人,遂问:“您怎么不演出了啊?”

她嘴巴一撇,没好气儿地说:“我在这儿,京剧院,在墙角里,身上都长毛了,我在发霉。”

我要演戏(版权属章诒和先生,草间人谨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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