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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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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六年十二月修改

德?马尔泽尔布先生有三个女儿,德?罗桑玻夫人、德?奥尔内夫人、德?蒙布瓦西耶夫人。他更喜欢德?罗桑玻夫人,因为她的观点同他的观点接近。德?罗桑玻庭长也有三个女儿:德?夏多布里昂夫人,德?奥尔内夫人、德?托克维尔夫人;他还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的杰出才智被完美的基督教精神遮掩了。德?马尔泽尔布先生在他的子女、孙子和重孙的包围中自得其乐。在革命开始的时候,我好几次看见他来到德,罗桑玻夫人家中,因为政治问题而慷慨激昂。他扔掉假发,躺在我嫂嫂房间的地板上,在一片可怕的吵嚷声中任由成群的孩子戏弄。如果他不是有时显得粗暴生硬的话,他是一个仪态平常的人。你一听他讲话,就知道他出身世家,是一位高级法官。他天生的品德由于他混在其中的哲学而显得有点矫揉造作。他是一个充满科学精神、正直和勇敢的人,但他急躁,容易冲动。有一天,在谈及孔多尔塞1时,他甚至对我说:“此人曾经是我的朋友;今天,我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像狗一样宰掉!”他无法抵挡革命的浪潮,而他的死给他带来光荣。如果不是灾难使他在世人面前表现自己,这位伟人的价值可能不会为人了解。一位威尼斯贵族死了,但他在古老宫殿的废墟中恢复了声誉。

1孔多尔塞(gondorcet,一七四三—一七九四):法国政治家、哲学家和数学家。

德?马尔泽尔布先生的坦诚态度使我无拘无束。他觉得我懂一些东西,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共同点。我们谈植物学和地理学,这是他喜欢的题材。正是在同他的谈话当中,我萌生了去北美洲旅行的念头,为的是看看赫恩见过、后来马肯齐1又见过的海洋。政治上,我们也有相同的见解:我们最初的困惑表现为我们的宽宏大量的意见,这同我的独立性格是符合的;我对宫廷的天生的厌恶更加助长这种倾向。我站在德?马尔泽尔布先生和德?罗桑玻夫人一边,反对德?罗桑玻先生和我哥哥;人们给我哥哥起了个绰号:“疯狂的夏多布里昂”如果革命不是以犯罪开始的话,我也会卷进去的。我看见第一个用长矛举着的头颅,我后退了。在我眼中,屠杀从来不是一个值得称颂的东西,也不是自由的论据。我不知道有什么比恐怖分子更加卑屈、更加令人鄙视、更加怯懦、更加狭隘的东西。在法国,我没有见过那些为沙皇和他的警察服务的无耻的布鲁图2吗?平均主义者、改革者、屠夫变成了仆从、间谍、告密者,而且,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变成了公爵、伯爵和男爵。多么野蛮的世纪!

1赫恩(heame)和马肯齐(maczie):都是英国探险家,曾经到过美洲南部一些地区。

2布鲁图(brutus):(公元前八十五—一前四十二)公元前四十四年三月刺死罗马独裁者恺撒的密谋集团领袖。

我的失望应该归咎于谁呢?我害怕自己是首恶。我生来是一个革新者,我可能会将我感染的疾病传给新一代。因为害怕,我徒然地对我的孩子们大声疾呼:“不要忘记法语!”他们像利穆赞回答胖大官儿一样答复我:“他们是从人们称为吕代斯的那座慷慨、有威望和著名的学府来的!”1

1引自拉伯雷的小说巨人传。

正如人们看到的,这种将我们的语言希腊化和拉丁化的倾向并非始自今日。拉伯雷纠正过,但它在龙沙身上重新出现了;布瓦洛对他进行了抨击2。今天,因为科学,它又死灰复燃;我们的革命家生来热爱希腊文,他们强迫我们的商人、农民学会公亩、公升、公里、毫米、十克:政治推动龙沙化。

2布瓦洛责怪龙沙“用法语讲希腊语和拉丁语”

在这里,我本来可以讲讲我当时已经认识的拉阿尔佩先生,但我还是留在后面再说吧。我本来可以在我的作家群像中加上丰塔纳的画像;可是,尽管我同这位杰出人物相识于一七八九年,但一直到我流亡英国之后,我同他的交情才因为患难而日益增长,而且这种交情从来不因为顺境而减弱。我以后会满怀眷念之情回忆这一切。我只会描绘不再抚慰大地的天才。当我开始记述他的童年的时候,突然传来他去世的消息。我们的生命是转瞬即逝的,如果我们不在晚上记下早上发生的事情,由于工作的阻碍,我们就不会再有时间写下了。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浪费岁月,让一寸寸光阴随风散去,而对于人,这一寸寸光阴是永恒的根基。

最后,更让我亲近这位著名老人的,是他对我姐姐的偏爱。尽管吕西儿非常腼腆,人们借助一点香槟酒,就让她同意在一出小戏中扮演角色,在德?马尔泽尔布先生的生日那天演出。她在演出中如此楚楚动人,使这位老人晕头转向。他比我哥哥更加积极地帮助她从阿尔让蒂埃尔教土会教士转为勒米尔蒙教士会教士。为此,必须提供四代血统的严格和复杂的证据。尽管他有哲学家的睿智,但他仍然坚持出身原则。

我进入社交界,我对这时期的人和社会的描绘要跨越约两年时间,从一七八七年五月二十五日第一次贵族会议闭幕开始,到一七八九年五月五日全国三级会议开幕时为止。在这两年时间,我的姐姐们和我并非一直住在巴黎;我们在巴黎的时候也不一直住在同一个地点。我现在要倒回去,把我的读者带到布列塔尼。

何况,我始终被我的幻觉弄得神魂颠倒。虽然我远离森林,但过去的岁月,在远离故乡的情况下,给我打开了另一种孤独。在古老的巴黎,在圣热尔曼—德普雷,在寺庙的内院里,在圣德尼的地下室,在圣人小教堂里,在圣母院里,在旧城的狭小街道上,在阴暗的爱洛伊丝门,我重新看见我迷人的女精灵。但是,在哥特式的桥拱下,在坟墓的包围之中,她显得气息奄奄:她脸色苍白,忧郁的眼睛看着我;这仅仅是我曾经喜爱的梦幻的阴影和幽灵。

一八二一年九月

于巴黎

一八二一年六月

于巴黎

罗桑玻一家——德?马尔泽尔布先生——他对吕西儿的偏爱——我的女精灵的出现和变化

如果说我的爱好和我的姐姐们的爱好使我进入文学界,我们的地位迫使我们经常光顾另一个社交圈子。对于我们,我嫂嫂的家自然是第二个交际圈子的中心。

勒佩尔蒂埃?德?罗桑玻庭长在我到达巴黎的时候,是轻浮作风的典型;但他在临死时表现了无比的勇气。在那个时代,思想和风俗习惯都乱了套,这正是革命即将到来的征兆。法官们因为穿长袍而脸红,并且嘲笑他们父辈的庄重。拉穆瓦尼贡、莫莱、塞吉埃、阿格示等人想去打仗,而不愿意审判。庭长夫人们不再愿意呆在家中当令人尊敬的母亲,她们走出阴暗的公馆,要在光辉的冒险事业中显露自己。讲道台上的神父避免提耶稣—基督的名字,只说“基督教徒的立法者”;部长们一个接着一个倒台;权力从所有人手中跌落。最高雅的腔调,在城市里是当美国人,在宫廷里是当英国人,在军队里是当普鲁士人。是哪一个国家的人都可以,但不能是法国人。大家做的,大家说的,是一连串的自相矛盾。人们声称保留神甫作导师,但反对宗教;不是贵族不能担任军官,但人们痛骂贵族;沙龙里高谈平等,但军营里棍棒呈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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