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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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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请你停下来:你看看革命让我们抛洒的头几滴血吧!按照上天的意志,这几滴血是从我的一个童年伙伴的血管中流出的。设想当时倒下的不是圣里弗尔,而是我自己,人们谈到我的时候,会说谈到大屠杀的头一个牺牲者时所说的话:“一个名为夏多布里昂的贵族,在去三级会议会场的路上被杀害了。”这几个字会取代我冗长的故事。圣里弗尔在这片土地上会扮演我的角色吗?他注定要声名显赫还是默默无闻呢?

现在,读者,请你走过去。请跨过这条将旧世界和新世界分隔开来的血的河流。你正在走出旧世界,你将死在新世界的人口。

为了主持贵族会议,德?布瓦热兰公爵匆匆忙忙赶到雷恩。贵族们都收到个别通知,包括那些像我这样由于太年轻尚无发言权的人。我们可能遭到攻击,在考虑选票的同时要计算兵力。我们走上我们的岗位。

三级会议开始之前,在德?布瓦热兰先生家开了几次会。仍然是我见过的那种乱糟糟的场面。德?居耶骑士、德?特雷马尔加侯爵、我舅舅德?贝德公爵(因为他肥胖,被人称为“洋蓟”而另一位贝德因为瘦长则被称为“芦笋”)爬上椅子高谈阔论,弄折了好几张椅子。德?特雷马尔加侯爵,木腿海军军官,给他的等级树立了许多敌人。一天,大家议论建立一所军事学校,培养穷苦贵族子弟。一位第三等级的代表叫道:“我们的子弟呢?他们能够得到什么?”“医院,”特雷马尔力口回答说。这句话传到群众当中,引起强烈反应。

在这些会议当中,我发现我的一个性格特点,而且这个特点在我以后的政治活动和军事生涯中得到证实:我的同事和朋友越是激动,我越是冷静。我对讲台上的夸夸其谈或大炮的轰鸣都无动于衷;我从来不向言辞或大炮致敬。

我们辩论的结果是:贵族将首先讨论一般议程,在其他问题解决之后才考虑灶头税。这个决定与第三等级的决定是针锋相对的。贵族们不太相信僧侣,因为僧侣经常背弃他们,尤其在雷恩大主教担任僧侣会议主席的时候。这位主教圆滑、审慎,有点将卷舌音念成不卷舌音,但说话娓娓动听;他正在窥伺进入宫廷的机会。巴黎来的蹩脚作家编辑的报纸人民哨兵不断煽动仇恨。

三级会议在皇宫广场的雅各宾修院举行。我们带着我刚才讲过的想法进入会场;我们刚坐下,民众就将我们包围起来。一七八九年一月二十五日、二十六日、二十七日和二十八日是不幸的日子。德?蒂阿尔伯爵的军队人数很少;他是一个优柔寡断和软绵绵的人,他犹豫不决,不敢行动。雷恩法律学校(校长是莫罗)派人去南特找年轻人来支援。他们来了四百人;尽管司令官一再哀求,仍然无法阻止他们进城。在蒙莫兰广场和咖啡馆举行的不同倾向的集会常常演变成流血冲突。

次日,代管人将他碰到的事情讲给佃农听。佃农根据他的描述,断定那个幽灵就是他们的老主人。事情并不就这样结束。当利维雷尔先生到树林里去的时候,他看见鬼魂跟在他后面;每当他在田野上越过篱笆的时候,他看见亡灵跨在篱笆上。一天,可怜的代管人壮着胆对鬼魂说:“德?夏多布尔先生,你饶了我吧。”幽灵回答说:“不。”利维雷尔是一个冷静和讲究实际的人,不会胡说八道。他把他的遭遇讲给一切愿意听的人听;他的故事每次都是一样的,每次都那样言之凿凿。

稍迟一点,我在诺曼底陪伴一位患脑膜炎的善良军官。人们安排我们住在一间农舍里,当地一位老爷借一张旧壁毯给我们,将我的床和病人的床隔开。为了减轻他的痛苦,人们用冰雪给他擦澡;在酷刑当中,他冷得直哆嗦,手指发青,紧绷着的脸变成紫色,牙齿咬得嘣嘣响,光着头,长长的胡须从他的尖下巴往下垂,挂在他赤裸、瘦削和湿漉漉的胸脯前。

当病人激动的时候,他张开一把伞,以为这样可以避免流泪。要是这个办法可靠,那么就应该为方法的发明人竖立一座雕像了。

我惟一的美好时光是到村庄教堂的公墓里散步;教堂建在山坡上。死者、几只鸟和正在坠落的太阳是我的伴侣。我怀想巴黎的社交生活、我的童年、我的女精灵、贡堡的树林——在空间上它近在咫尺,在时间上我离开它那么遥远。我回到我的病人身边:这是盲人牵着盲人走路!

哎!一次打击、摔一跤、精神上的一时痛苦就剥夺了荷马、牛顿和波舒哀的天才,而这些神圣人物非但不能激起深刻的同情、痛苦和永久的怀念,还可能成为讪笑的对象!很多我认识和热爱的人在我身旁丧失理智,好像我身上带着能够传染的疫苗。我只能用一种悲哀的想法解释塞万提斯的杰作和他残忍的快乐。只要审视整个人生,权衡善和恶,真希望发生一件可以导致忘却的事故,作为逃避自我的方法。快乐的酒鬼是幸福的人。把宗教放在一边,幸福是忘记自己和到达临终之日而不曾感受生活。

我们被围困在会议大厅里,感到不能这样下去,于是决定持剑冲出去。这是一个壮烈的场面。我们的主席一声令下,我们一齐拔出佩剑,在“布列塔尼万岁”的喊声中汹涌而出,朝围攻者冲去。民众用喊叫、石块、铁棒和枪弹迎击我们。我们在包围我们的浪潮般的人群中打开一个缺口。好几位贵族被打伤、被拖曳、被殴打,鼻青脸肿,遍体鳞伤。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突围出来,各自回家。

随后,在贵族、法律学校学生和他们的南特朋友之间发生一些争斗。有一场决斗在王家广场公开进行。年迈的海军军官卡拉利厄受到攻击,但他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勇气搏斗,赢得年轻对手的一片掌声。他维护了自己的荣誉。

另一堆人聚在一起。德?蒙布歇伯爵对一个名叫乌里雅克的大学生说:“先生,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人们在他们四周围成一圈。蒙布歇将乌里雅克的剑打落在地,把剑还给他,大家相互拥抱,人群散了。

至少,布列塔尼贵族没有以不体面的方式屈服。它拒绝向全国三级会议派遣代表,因为召集会议的方式违背该省的基本法律。大量贵族参加王储的军队,在孔代或夏雷特手下战斗,不少人在旺代之战中捐躯。如果他们当时参加全国大会,他们可能改变会议多数派的构成吗?这是不可能的:在社会大变动之中,个人的抵抗对自己是体面的事情,但无法改变局势。然而,如果当时有一位如米拉波、但观点相反的天才是布列塔尼贵族,他可能造成什么局面就很难讲了。

年轻的布瓦于和我的中学同学圣里弗尔在开会之前,在去贵族会议的路上就死了。布瓦于的父亲帮助圣里弗,护卫他,但没有成功。

我将我完全治愈的同乡带了回去。

一八二一年十月

于巴黎

一七八九年布列塔尼三级会议——暴动——我的中学同学圣里弗尔被杀害

同我一起回布列塔尼的吕西儿夫人和德?法尔西夫人想重返巴黎。但由于省内的骚乱,我无法离开。三级会议将在(一七八八年)十二月底举行。雷恩市府和布列塔尼其他市府相继作出决定:在“灶头税”解决之前,议员不得从事任何其他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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