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节
司令官来到最后一间大厅。这间大厅穹顶平坦,长约三十二尺,宽约十六尺,高约十九尺。里面只有一具花岗岩匣子,长约八尺厚约四尺,盛着一个法老的木乃伊。将军在石棺上坐下,招呼教法阐释官和教长,如苏莱曼、易卜拉罕、穆罕默德等人在他身边坐下,当着随从的面,与他们进行了如下对话:
波拿巴:“上帝伟大,他的作品也很神奇。可是这里却是人手创造的伟大作品!建造这个金字塔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做这样一个工程的呢?”
苏莱曼:“这是埃及的一个强大君主。人们认为他名叫克奥普斯。他希望死后安寝,不致遭到后人冒犯。”
拿破仑朝金字塔前进。他对士兵们叫道:
“想一想,在这些巨型建筑物顶上,四十个世纪的眼睛在盯着你们。”他进入了开罗,而他的舰队在阿布基被炸上了天;东方军团与欧洲失去了联系。国民公会议员朱利安的儿子朱利安(德?拉德罗姆)亲眼目击了灾难,把事情的过程一分钟接一分钟地记了下来:
“时值七点,夜幕降临,火烧得更猛了。到九点过几分,战舰就爆炸了。到了十点,火势渐弱;在战舰刚刚爆炸的地方,一轮明月从右边升起。”
波拿巴在开罗对法律界首领说,他将恢复清真寺,将让自己的姓名传到阿拉伯半岛、埃塞俄比亚和印度。开罗发生了暴乱。他在一场风暴当中命令部队炮击开罗。受神灵启示的人对信徒说:“我可以要求各位说出内心最隐秘的感情,因为我无所不知,甚至你们没告诉任何人的事情也清楚。”麦加的大谢里夫在一封信里称他是“清真寺的保护人”;教皇在一封文书里称他为“我太亲爱的儿子”
出于一种天生的弱点,波拿巴常常喜欢他的短处甚于他的长处。他对于可以一下打赢的战斗不感兴趣。砸碎世界的手却喜欢玩骗术。当他运用自己的能力时,完全有把握为自己的损失获得赔偿;他的天才弥补了性格的缺陷。他为什么一开始不以中世纪骑土继承人的身份出现呢?在信奉伊斯兰教的民众看来,他这种双重身份,其实只是伪基督徒,和伪伊斯兰教徒。如果光是欣赏那些不真诚的方法,却看不出它们的卑鄙之处,就免不了可悲地上当。当巨人落到使用伪善伎俩的地步时,那就真该哭泣了。那些异教徒向脚镣手铐的圣路易提出,要给他戴上埃及的王冠。据阿拉伯历史学家说,因为他始终是人们见过的最高尚的基督徒。
士兵们,欧洲在注视着你们!你们要完成伟大的使命,要投入战斗,要克服重重危险和劳累;你们要为祖国的兴盛,人民的幸福和你们自己的光荣,作出前所未有的努力,立下前所未有的功绩。
一七九八年五月十九日于土伦
在发表了这份忆及前人光荣的公告之后,拿破仑就上了船:就像是荷马或者是把荷马的史诗珍藏在金匣子里的那位英雄1。此人行路真是风风火火:双脚刚踏上意大利的国土,又一下出现在埃及。这是一段传奇般的插曲,使他真实的人生显得更为伟大。一如查理曼大帝,他也给自己的历史系上一部史诗。在他携带的书籍里,有爱尔兰诗人麦克弗森的奥西昂集、少年维特之烦恼、新爱洛伊丝和引日约:这显示出拿破仑的头脑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装。他把讲究实际的思想与浪漫感情,把各种方案与幻想,认真的研究与一时兴起的想象、明智的想法与荒唐的念头交揉在一起。他从这些互不连贯的时代产物之中抽出了帝国;这是一个广大无边的梦,然而,这又是像孕育它的混乱夜晚一样迅速消逝的梦。
1指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
一七九八年五月九日,拿破仑进入土伦,下榻在海员宾馆;十天后,他登上旗舰“东方号”;五月十九日,他下令升帆,从他第一次让鲜血,法国人的鲜血横流的起点出发:土伦的屠杀为他在雅法的屠杀作了准备。他把头一批从他的光荣里诞生的将军带在身边。贝尔蒂埃、卡法莱利、克莱贝、德塞、拉纳、米拉、默努。十三条战列舰,十四条三桅战舰,四百条运输舰随他远征。
我去开罗时,这个城市还保留了法国人的痕迹:有一座公共花园是我们建造的,里面种着棕榈树;从前四周开了一些饭馆。不幸我们的士兵,和昔日的埃及人一样,抬着一具棺材在宴桌周围走动。
如果相信那是真的,那是多么令人难忘的场面咽!波拿巴走进克奥普斯1金字塔内部,坐在一具石棺上,和伊斯兰教教法阐释官及伊斯兰教教长聊天。棺内法老的木乃伊已经失踪了。然而,我们还是把箴言报上的故事看作缪斯的作品吧。如果这不是拿破仑的世俗故事,那么就说明他的聪明的故事,这值得我们关心。还是让我们来听听在一座坟墓内部响起的声音吧。这个声音将来的世纪都会听得到。
1克奥普斯(choops,前?—前二六五)。埃及王,第四王朝的第二位法老。
一七九八年十一月二十七日箴言报
今日,唯一的不可分割的法兰西共和国第六年热月二十五日,即伊斯兰历1213年穆夏兰月28日,在参谋部众多军官和国家研究院众多成员的陪同下,军团司令来到大金字塔,即克奥普斯金字塔参观。在金字塔内部,有若干伊斯兰教教会阐释官和教长在等候将军驾到,准备给他讲解金字塔的内部构造。
纳尔逊让拿破仑驶出了港口,在海上却没有拦截到他,尽管有一次我们的舰队离英国舰队只有六十里。从西西里的海面上,拿破仑看见了亚平宁山脉的峰顶。他说:“看到意大利的土地,我就感到激动;那就是东方:我要去的就是那儿。”看见伊季山,他对米诺斯国王和古代的智慧发出热烈的赞美。在跨海途中,波拿巴乐于把学者召集拢来,挑起他们辩论。通常他总是赞同最荒谬的或是最大胆的见解。他问学者们星球是否可以住人,什么时候会被水或者火毁灭,就好像他负有视察天国军队的使命似的。
他在马耳他靠岸,好不容易从露出海面的一座岩礁洞里找到了避难的古老骑士会。接着,他下到亚历山大城的废墟。他在晨曦中看到了庞培建造的那些立柱。我在乘船离开利比亚的时候,从甲板上见过那座废墟。他从因一个伟大而忧伤的名字而变得不朽的建筑物脚下往上走,越过墙垣。墙那边,从前就是“灵魂药库”1,和埃及女王克娄巴特拉的方尖碑。如今那些碑横陈地上,一些瘦狗在碑石间游荡。罗塞塔的城门被撞开了。我们的军队涌进两座小港和灯塔。“可怕的屠杀!”将军助理布瓦耶给父母写信说“土耳其人被人从四面八方驱赶,只好躲进他们的神明和先知的寺庙里避难。他们把清真寺挤得水泄不通;男女老少都被杀死了。”
1即亚历山大图书馆。
波拿巴对马耳他主教说:“您可以让您教区的人放心,天主教、正教、罗马教不仅会得到尊重,而且教士们都会得到专门保护。”他到达埃及后发表讲话说:“埃及人民:我更尊敬马木路克人2的上帝,尊重他的先知,尊重古兰经。法国人是穆斯林的朋友。从前穆斯林占领罗马,推翻了教皇的宝座,因为教皇煽动基督徒反对崇奉伊斯兰教的人。不久穆斯林就朝马耳他进军,赶走了那些自认为受上帝召唤来对穆斯林开战的人要是埃及是马木路克人的田庄,就请把上帝给的租约亮出来看看。”
2最早是指由土耳其奴隶组成的穆斯林军队,曾建立长达两个多世纪的马木路克王朝,以后在埃及社会中仍有很大特权,直到十九世纪初才被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