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节
在新桥,亨利四世的雕像手中握着一面三色旗,像神圣同盟的军旗一般。一些平民百姓瞧着这尊国王的铜像说道:“你没干那蠢事吧,老兄。”一些军队集中到了巴黎高等理工学院的河岸码头上,我从远处看到了一位由两个副官陪着的将军,也骑在马上。我向那个方向走去。我拨开人群,把视线落到了那个将军身上。他腰上系着一根三色腰带,帽子歪戴着,帽角朝前。他发现了我,对我大喊道:“喂,子爵!”我大吃一惊,认出了这位迪布尔上校或上尉,我在根特的伙伴。我们回到巴黎,他将以路易十八的名义去夺取几座没有设防的城市。就像我在第二卷里说过的那样,他给我们带来了半只羊,我们在阿尔努维尔的一间破屋里当作晚餐吃了。就是这位军官,各种报纸把他介绍为留着灰色胡子的共和党人朴实的军人;他是个不愿为帝国的暴政效劳的人;他是那样的贫穷,以致在一七九五年督政时期,他的上司不得不在旧衣店里为他买一件制服。看到他叫我,我也叫道:“啊!是您!怎么样”他朝我伸出了双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周围的人围了一圈。“亲爱的,”这位临时政府的军事首脑指着卢浮宫大声对我说道,他们在那里布置了一千二百人的兵力“我们从后面用子弹掩护了他们的两侧!他们尽管往前冲,往前冲!”迪布尔先生的副官们哈哈大笑了起来,周围的人也笑成了一团。将军刺了他的小驽马1一下,它旋转半圈,像是一头累坏了的牲口;它后面跟着的两匹瘦马在石板上滑动,像是要在骑手的两腿间趴倒到地上去了。
这样,他神气十足地走了,一副英姿勃勃、气宇轩昂的样子,把我留在市政府大楼的后面。我见过一些认真看待一八三年政治舞台上出现的各种事件的人,他们为这样记述而脸红,因为这种记述有损于他们的英雄信念。看到最庄严的革命那可笑的一面,和用什么方式大家可以嘲弄人民的诚意,我自己也感到可耻。
1一种小劣马。
但很快,德絮西伯爵被领到了选举议院,德莫特马尔先生要他把命令介绍给众议员们。在议院里,他对他说道:“在掌玺大臣先生不在时,有几个贵族,只有几个人,在我家里聚会,德莫托罗尔公爵先生把这一封信交给了我们,这封信是给热拉尔将军或给卡齐米尔佩里埃先生的。请允许我把这封信向你们传达一下。”信的内容是这样:“先生,您夜里去了圣克卢,我找您没找到。请告诉我,我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您。我请您告诉我,我昨天就带在身上的命令的内容。”
德莫特马尔公爵先生夜里从圣克卢动身了;他口袋里揣着命令已有十二或十四小时了,照他的说法,从昨天起就揣在身上。他既没有遇到热拉尔将军,也没有遇到卡齐米尔佩里埃先生:德莫特马尔先生真不幸!贝拉尔先生对这封传达过的信作了如下的批语:
我不得不指出,这里缺少诚意。德莫托马尔先生今天早晨在我遇见他时,他去了拉菲特先生家里。他正经八百地对我说,他要来的。
那五条命令宣读了。第一条是撤回七月二十五日的敕令;第二条,八月三日召开议会会议;第三条,任命德莫特马尔先生为外交大臣和议会主席;第四条,任命热拉尔将军为作战大臣;第五条,任命卡齐米尔佩里埃先生为财政大臣。当我终于在掌玺大臣家里找到莫托马尔先生时,他对我保证说,他是迫不得已留在德赛蒙维尔先生那儿的,因为步行回到圣克卢时,他只得绕道从一个缺口进了布诺涅林园,他的长统靴或是他的皮鞋被划破了,伤及了他的脚后跟。德莫特马尔先生对自己在为王权制定那些法令之前没有努力去看看那些具有影响的人物,没有让他倾向于王权的事业,深感遗憾。那些法令突然之间拿到毫无思想准备的众议员之间来了,因此谁也不敢说话了,也因此抬来了德邦雅曼康斯坦这个可怕的回复:
我们早就知道贵族议院要对我们说什么了,它会不折不扣地要取消这些命令。至于我,我不会对王朝予以正面的支持的;我只会说,这对一个向人民大众开枪的国王来说,再适合不过了;事过之后他只会说:他对此什么也没有干。
当贵族议会成为最高也是唯一享有立法权力的时候,它很风光地处于统治地位。它能提供最强有力的保证;但是,在那些联合的政府里,当有重大危机出现时,它就会失去其价值,变得十分悲惨它在反对国王时软弱无力,没能阻止专制主义;它在对抗人民大众时,也是很软弱的,没能防止无政府主义的出现。在民众的动乱中,他们只能以发伪誓或者以他们处于受支配地位的代价来换取自身的存在。贵族议院挽救了查理一世吗?它挽救了它曾向其发过誓的里夏尔克罗威尔先生吗?它挽救了雅克二世吗?今天它能挽救德阿诺沃尔1的王子们吗?它自己能挽救自己本身吗?这些自称为平衡力量的贵族只能妨碍平衡,迟早会被扔出巴黎盆地的。从前一个富有的、习惯管闲事的贵族,当权利要从他手中失去的时候,他只有一个办法去保住它:那就是走南闯北,义结金兰,自己当上新运动的头儿,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有足够的力量去冒险打一场内战。
1指从乔治三世以来统治英国的王朝。
在我等待吉雷先生返回的时候,我一直忙于保卫我这个地区。郊区居民和蒙特热采石工人通过地狱街的路障大量拥人到了我们这个区。蒙特热的采石工人同蒙托马尔的采石工人一样:蒙特马尔的采石工在德莫尔内小姐逃离圣巴尔特莱米的屠杀时,他们给她造成的恐慌几乎把她吓死。在经过我这条街上的修道院时,他们闯了进去,二十来个教士只好赶紧逃走。这些狂热的教徒的巢穴任他们抢劫一空,他们的床和书籍也被扔到大街上烧掉了。然而,这场不幸,大家并没有提到它。大家为这帮教士可能失去的东西担心过吗?我招待了他们中的七八个人,他们在我家里躲藏了好几天。我通过我的邻居阿拉贡先生给他们弄到了通行证,让他们到别处布道诵经去了:“圣徒们的逃走往往对人民有益;为了人民的利益,让他们暂时委屈委屈吧。”
众议院——德莫特马尔先生
在市政府大楼建立的市政委员会任命路易男爵为临时财政委员,博德先生为内务委员,梅里卢先生掌管司法,夏尔德尔先生掌管邮政,马夏尔先生掌管电报,巴沃先生掌管警察局,德拉博德先生任塞纳省省长。这样,随着博德先生的晋升,他自任政府委员的那个临时政府实际上自动处于被毁灭的地步。商店重新开门营业,各项公共设施重新启动。
德邦雅曼康斯坦,声明他不会对王朝予以正面的支持,要是有人对他提起过去对他的才华和雄心所说过的那些赞美之词,他会以同样的方式来结束他的话吗?当我刚才想到合法的君主制可能已被推翻,因为掌握了国王的权力的大臣,在巴黎没能碰到两个众议员,而他疲于奔波,步行了十几里路,磨破了脚后跟,我就由衷地喜欢一个像莫特马尔先生一样有勇气有荣誉的人。任命圣彼德堡的大使1的命令为德莫特马尔先生取代了他的老主人的命令。啊!我怎么拒绝了路易菲力甫当他的外交大臣或重新当我最心爱的驻罗马大使呢?不过,唉!我最心爱的罗马使馆,在台伯河边我干什么?我一定会以为她会红着脸看我的。
1在一八三一年,路易菲力甫把法国驻圣彼德堡大使的职务给了德莫特马尔,但早在一八二八年查理十世就已把这个职务托付给了他。
在巴黎奔走——迪布尔将军——卢浮宫柱廊前的葬礼——年轻人把我带到贵族议院
三十日上午,我收到掌玺大臣1一封短信,他邀请我出席在卢森堡宫举行的贵族会议。我早就想了解过去的一些消息,我便从地狱街、圣米歇尔广场去了多菲内大街。在有缺口的路障四周,仍有一些不安的因素。我把我看到的情况同一七八九年的大革命运动作了一番比较,这场运动好像还算有秩序,也比较平静:道德风尚的改变是显而易见的。
1负责在文件上盖上议院图章的法国贵族。德塞蒙维尔候爵在一八四年至一八三四年担任此职。
在拉菲特家里召开的会议上,已决定众议员中午在议会大厦集中,到会的有三十多个人,会议由拉菲特先生主持。贝拉尔先生说他曾遇见了德阿尔古先生、德福尔班——让松先生和德莫特马尔先生;他们去过拉菲特先生家,以为在他家里能遇见众议员们。他还说他邀这三位先生跟他一起去议会,但德莫特马尔公爵先生1已疲惫不堪,他回去看德塞蒙维尔先生去了。据贝拉尔先生讲,德莫特马尔先生说过,他已有一张签了名的空白证明,而且说国王已同意了所有的一切。
1查理十世早己任命他为议会主席。
事实上,德莫特马尔先生带来了五项命令;他没有首先同众议员们通气,他的疲劳使得他先去了卢森堡宫。中午,他派人把命令送到了索沃先生那里;索沃先生回答他说,没有得到众议院或市政委员会的允许,他不能把命令刊登在箴言报上发表。
贝拉尔先生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把情况说明以后,议会里讨论开了,’以便弄清是接收还是不接收德莫特马尔先生。塞巴斯蒂亚尼将军坚持表示赞成;莫甘先生则说,如果德莫特马尔先生在场,他就会要求听听他怎么说,但事情紧迫,就不能依德莫特马尔先生的意愿来行事了。
最后,他们指定五个人专门负责去同贵族们商议。这五个人是奥古斯坦佩里埃先生、塞巴斯蒂亚尼先生、基佐先生、邦雅曼德莱塞尔先生和于德德纳维尔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