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我切盼着这个不远的将来,我相信它已到来。黄昏时分,我通常在萨莱夫一则,阿尔费的拐角处散步。一天晚上,我看见佩里耶先生走了进来;他从洛桑回来并告知我贝里公爵夫人被逮捕了;他不知道个中细节。我再次取消了我的休假计划。当亨利五世的母亲已经相信能够成功时,她便辞退了我。她的最后一封信充满了不幸并唤我为她辩护。在给大臣们写完信后,我立刻从日内瓦动身,到达地狱街,我便给报社总编们写了如下的通报:
先生
本月十七日到达巴黎,十八日我给司法大臣写了一封信,询问我为贝里公爵夫人一事于十二日从日内瓦寄给他的信是否收到,并且他是否将其转给了夫人。
雷卡米耶夫人即将离开我们,要到春天才返回,而我将用整个冬天来回忆那些逝去的光阴,并且将以它们一一出示在我理智的法庭上。我不知道我是否非常的公正,是否法官对犯人不会有太多的宽容。明年夏天我将在让——雅克的祖国度过。但愿上帝不会让我成为空想家!然后当秋天重归时,我们将去意大利:italiam这是我永唱的老调。
日内瓦一八三二年十月
致路易拿破仑王子的信
路易拿破仑王子送给我一本他的题为政治梦想的小册子,我给他写了这封信:
王子,
日内瓦
柯贝城堡——德斯塔尔夫人之墓——漫步
我开始重新认真地投人工作:上午写作,黄昏散步。昨天我去了柯贝。1别墅关着,有人给我开了门;我在冷清的房间里信步走着。同去拜谒的女伴辨认出了所有那些场所,她觉得在那里又见到了她的朋友,或坐在钢琴前,或进进出出,或在长廊旁边的凉台上聊天;雷卡米耶夫人又见到了她住过的房间;流逝的岁月,重新浮现在她的眼前:这好像是再现了我在勤内中描绘过的场景:“我走遍了那些隔音很好的房间,只听得见我的脚步声所有大厅的帘子都已取下,蜘蛛的弃置的床上结了网年幼时兄弟姊妹聚集在年迈的双亲的羽翼下度过的那些时光是多么的温馨,却又是如此匆匆!人的家庭生活只不过是短暂一瞬间,上帝喘口气便可将它吹得烟消云散。儿子才刚刚了解父亲,父亲才刚刚了解儿子,兄弟才刚刚了解姐妹,姐妹才刚刚了解兄弟。橡树看到橡子在它的身旁发芽,而人类和他的子孙们却做不到!”
1柯贝的这座别墅当时属于德斯塔尔夫人的儿熄,奥古斯特的遗孀所有。
我也想起在回忆录中所述,动身去美洲前最后一次参观贡堡的情景。两个不同的世界,却通过一种隐秘的感应相连,令我们,雷卡米耶夫人和我,魂牵梦萦。唉!这些孤寂的世界,我们每个人自身都感受着;因为那些彼此相近地生活了很久的人们,怎么可能没有分手的回忆呢?我们走出别墅,进入花园;初秋已经开始染红、催落几片树叶;秋风习习,送来一阵阵推动水磨的潺潺溪流声。循着几条过去常跟斯塔尔夫人一起徜徉的小径,雷卡米耶夫人想去拜谒她的骨灰。距花园不远,有一片灌木丛,夹杂着几棵大树,围墙已经潮湿破损了。这处灌木丛很象平原上猎人们称为“躲藏处”的那种树丛:死亡正是把它的猎物赶往这里并把这些牺牲品围困起来。
我认真地读了您给我的那本小册子。如您所希望的那样,按照您的愿望,我写了一些看法并交给您来评判。您知道,王子,我们年轻的国王还在苏格兰,只要他还活着,对于我来说就不可能有他以外的别的法兰西国王。但是如果上帝以他不可捉摸的意志抛弃了圣路易家族,如果我们祖国不能重返可能的共和状态,那么将没有人比您更适合法兰西的荣耀了。
此致
夏多布里昂
一八三三年一月,于巴黎地狱街
致司法大臣、议长、贝里公爵夫人的信——我写关于囚禁公主的回忆录——给报社总编辑们的通报
在树林中,已经预先为内克先生、内克夫人和斯塔尔夫人修了一座坟墓:当斯塔尔夫人前来赴约后,人们便封死了地穴的门。奥古斯特德斯塔尔1的孩子葬在外面,奥古斯特本人死在孩子前面,被安置在他双亲脚下的一块石碑下2。石碑上镌刻着引自圣经的话:您为什么要在这些死者中寻找活在天堂里的人呢?我没有走进树林,只有雷卡米耶夫人一个人获准进去。我坐在围墙前的一条长椅上,背向着法国,眼睛时而凝望着勃朗峰的山巅,时而凝视着日内瓦湖:汝拉山脉那阴暗的轮廓线后,金色的云覆盖了天际;简直可以说是一圈光环升起在一口长长的棺材上。我看到了湖对面科伦勋爵的房子,房顶抹上了一道落日的余辉:卢梭已不在,不能欣赏这景色了,而伏尔泰呢,也已销声匿迹,不过他对此从来也不放在心上。正是在斯塔尔夫人的墓前,如此众多的杰出人物,未曾出现在同一湖岸,却浮现在我的i己忆中,他们好像前来寻找这个与他们并驾齐驱的人的影子,和她一起飞上天空,在黑夜中与她同行。这时雷卡米耶夫人从阴森的山林中走出来,脸色苍白,泪流满面,就像一个幽灵。如果我曾经同时感受到荣耀和生命的虚荣和真实的话,那就是在这寂静、幽暗、不为人知的树林的人口处,这里面长眠着那个光彩夺目声名显赫的女人,它让人看到什么才是真正被人所爱。
1斯塔尔夫人的长子。
2奥古斯特德斯塔尔(augustedestall)死于一八二七年;他儿子死于一八二九年,时隔二年。
凭吊完柯贝的亡者的翌日黄昏时分,因厌倦了湖畔,我便依旧和雷卡米耶夫人一起去寻找一个稍为僻静的散步场所。在罗讷河的下游,我们发现了一个狭窄的山谷,被草地分隔开的悬崖峭壁间,河水在几架水磨下奔腾而过。一块草地延伸至一小山脚下,山岗上,树丛间,耸立着一幢房子。
我们一边聊天,一边在这块将喧嚣的河流与沉寂的山坡分隔开的狭窄的草地上上下走了几个来回:多少人对往昔感到烦恼,可又使得多少人步其后尘。我们谈起这些总是令人痛苦和惋惜的时光,其间激情使得青春充满幸福和磨难。现在我是在午夜写这页日记,我周围已是万籁俱寂,透过窗户,我看到阿尔卑斯山上空有几颗星星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