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素描
身边的老兵侧头看看我,伸出大拇指说:"这个人讲得好!讲得好!"
实在热得透不过气来,我钻出人群,站到走廊上。
"这么年轻的小姐怎么会来这里?"一个搧着扇子的老兵开口说话,一口四川音。
"我有兴趣呀!"我笑着说。
"小姐你别笑!"老兵似乎觉得我的笑太轻薄了,正色的说,"你们太年轻了,不知道。我们是少年兵,在军队里吃尽了苦。退伍的时候,给我两百块钱要我'自谋生活'。我领到两百块,有的人还要倒贴,因为丢了军毯皮带什么。两百块啊!小姐,你知不知道,人家国民党的官养条狗,那条狗一天也不只吃两百块哦!"
"为什么没兴趣?这一年政局的突变你觉得怎么样?"
司机猛地一个急转弯,抢在一辆大公车前。漫不经心的说:"变不变,都一样。国民党是这样,民进党作主以后也会同款。我只是国中毕业,没有什么知识,他们在吵什么、争什么,我实在不知道。像我们这种人,只求平安,一家大小有饭吃、有房子住,小孩能上学就好。谁作官其实都不要紧"
之三
金华国中的礼堂。没有冷气。一千多人坐在位子上搧手里的扇子。有些人索性坐在窗台上,一边擦汗,一边抖动湿透的白衬衫。
外省老兵有一个典型:白色的短袖衬衫,深色的西裤。衬衫是半透明的化学质料,看得见里头贴身穿的汗衫背心;西裤,也是什么廉价"龙"的,穿久了,有一点皱。脸上,刻着风霜岁月的皱纹,但绝不是一张庄稼人的脸。庄稼人的脸橡黄牛犁过的黑土,虽有日晒风吹的超糙艰苦,却总透着一种单纯、实在的力感。老兵的脸,肤色不那么深,皱纹不那么粗,但是透着一股郁闷,与眉宇间无依、认命的苦感,像和面一样,揉出一张脸来。
"你现在做什么职业?"
"开计程车呀!我已经六十五岁了,你总不能要我到了七十岁还在台北开车吧?"
台上的演讲人正在用刻意压扁成金属似的声音慷慨激昂的说:"你看看中正纪念堂有多么壮观!老总统伟大,可是他再伟大也没有你们老兵流血流汗来得伟大——"
台下一阵热哄哄的掌声。老兵不断的拿手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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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拿手帕擦脸上的汗,有时候也分不清是在擦汗还是在拭泪。
"国大代表做了什么事?"政治人物继续喊着,"他们躺在床上打葡萄糖针,一个月薪水八万,你们为国民党作牛作马,牺牲奉献,国民党给了你什么?授田证究竟值几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