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过客
"我是个木匠。苏联坦克车进城来的时候,我到街上跟着别人举着拳头咒骂了几声,被人照了像。那个记录就跟着我半辈子。我申请移民已经申请十七年了,今年总算准了。美国收容我们,就重新开始吧!"
他自嘲地笑笑,举手摸摸头,那儿没有头发,却有一道长长的疤。
站在火车站的大厅中,好像卷在人潮的漩涡里,一不小心就会没顶。女人紧紧搂着婴儿,茫然地望着渐渐离开的火车。男人一手提一只庞大的皮箱,向前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犹豫地说:
"对不起,我们的飞机明天才起飞,你知不知道法兰克福有什么便宜的旅馆可以过夜?"
3
男人坐在一旁看着,眼睛透着温柔。他的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课堂里的学童。那手粗糙黝黑,是劳动者的手。
"我们是捷克人,你,你知道捷克吗?"男人用断断续续的德语说话。
"我们申请移民,到美国去,美国有亲戚。你去过美国吗?那儿的人友不友善?"
婴儿哭了,妇人抱着她到走道去,边走边哼着歌。
男人望着母女的背影,说:
我在等朋友介绍的清洁妇,快两点了。
有人按铃,两点整。
可是站在门外的,是个衣冠楚楚、气质优雅的妇人。她走错门了吗?
"您好,我是艾格丝,可以进来吗?"
艾格丝,正是朋友匆匆留下的名字,没错。
"这么老了还生这一个,也是给自己留点希望吧!我们其他两个孩子都近廿岁了,政府不放他们出来。我们大概是永别了!我自己嘛,一九六八年之后被关了五次——你知道一九六八年布拉格之春吧?"
查票员拉开了厢门,唱歌似地拉长了声音:"女士先生们,看看票好吗?"
男人恭谨地将票双手奉上。
"谢谢!祝你们旅途愉快!"
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