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永恒的法则三
现在他胸前身后和四肢上有这样大大小小三十多处伤疤,全部都在像火山口一样向外喷射着疼痛。他的脸因疼痛而扭曲,眼睛也似乎睁了一下,但是他没看见床边站着人。
大夫在病案夹上写过一行字,职业性地说:“他现在无法谈话。”
褚立炀好像害怕被什么人听到似的轻声说:“不能想一点儿办法吗?你们医生总会有办法的。”
一个病人持续不断地哼哼着,一会儿叫爹,一会儿叫娘。李天佐实在无法忍受了,嚎叫道:“护士你能不能让他们安静一会儿,让我好好呆-呆?”由于用了很大的力,他的双腿跷起来,又沉重地落到床上。女护士当时正背朝着他看病历,听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喝,吓得把病历一下子甩到了地上,就像突然听到狼叫一样盯住李天佐。当她确认嚎叫着的不是狼而是她的病人以后,才匆忙拣起病历,离开了病房。这时候不用任何人说什么,病房里已经鸦雀无声了,包括刚才那个喊爹叫娘的人。在更大的危险面前,人总是选择较小的危险。
但是院方还是为所有病人考虑,在征求了东方文化出版中心的意见之后,为李天佐安排了单人病房。李天佐最初几天恢复得不错,他已经可以在护士的搀扶下走路了。裆部已经像女人一样平坦,没有那种东西坠着,他觉得身体失去了平衡,走路轻飘飘的总想往一边倾斜。护土认为他很疼,问他是不是很疼。他说不疼。他没说假话,他真的不疼。他没有对护士说,他压根儿就没有感觉到疼,一点儿都不疼。这把他害了。一些恶性病症是不疼的,就像最大的危险表面上往往看不出来一样。李天佐当前就面临这种情况。
金超来看过他的第七天,李天佐开始感觉到裆部的创口有些疼痛,隐隐的,像游丝一样在会阴和前阜部钻行,跟着那游丝就变粗变大,疼痛也就膨胀为某种团块一样的东西,紧紧地堵在裆部。现在疼痛变得迟钝而没有边缘了,小腹好像也受到了株连。他恐惧地看了看病房,病房里阒无一人。他不知道自己的耐受力怎样,他现在还不想叫大夫。他的这个念头一旦稳定,作为回应似的,疼痛就像炸弹一样在裆部剧烈爆炸了,落英缤纷,他的精神世界承接着无数碎片
诊断证明:李天佐患的是一种名字很奇怪的神经系统方面的疾病。如果这个诊断是靠得住的,那么就可以说李天佐留在这个令他憎恶的世界里的时间无多了。
这个令人不快的死刑判决,却为李天佐挽回了一点面子,再不会有人说他是性变态了。
金超问护士:“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是吗?”
“是的,”护士说“没有危险了。如果没有意外,再有一个月就可以出院。”
“很好。”金超说。
“这是我们领导给病人买的水果,”姚冰把装水果的塑料袋放在病床旁边的桌子上“他醒来以后交给他。我们这位领导叫金超,你告诉他就行了。”
金超说:“你看需要我们做什么?”
褚立炀带着年轻同事赵刚来到了医院。
上午不是探视时间,他们是被特许进入病房的。长久以来褚立炀一直闻不惯医院的气味,就好像这种气味是有毒的一样。他改为完全用鼻子...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用鼻子呼吸,似乎这样可以减少吸进体内的毒素似的。赵刚很严竣,充分意识到正在做的事情极端重要。
李天佐的庞大躯体深陷在病床上,洁白的被子掩着他,只露出一个巨大的脑袋,放在两层枕头上。他两腮凹陷,颧骨高高地支起来,原本方方正正的脸庞一下子显得尖削了。汗湿的头发油黑发亮,稀疏地贴在青色的头皮上。他闭着眼睛。看着他黄蜡蜡的脸,褚立炀几乎可以感到癌细胞正在那平卧着的躯体间疯狂地庆祝着自己的节日,它们不久就要取得完全胜利了。他的裆部正在腐烂,发出一阵阵无法描述的恶臭。他身上开始出现黑色的癍块,这些斑块不疼不痒,然后就开始发硬,边缘翘起来,随后就脱落了,露出粉红色嫩肉。这时候疼痛来了,像用锋利的小刀刮削一样清晰而尖利,即使用钢铁浇铸的人也会忍不住喊叫起来。
“我看可以通知他家里人了,应当有人来看一看他,这对病人有好处。”
金超从李天佐的呼吸声中感觉李天佐醒着,并且很专心地在听他们的谈话。
“在治疗上,你们尽管用最好的药,一切以病人的尽快康复为原则我们中心的效益还可以。”
金超脸上放出一些笑意,又说了些别的,后来就走了。
护士送走客人,来到李天佐病床前的时候,李天佐仍闭着眼睛。他现在在犹豫要不要向院方说明他那东西不是自己割下来的,尽管当时他身上带着英吉沙小刀。最后他决定什么也不说,反正这并不妨碍治疗。这个对世界已经不抱什么指望的人失去了向别人解释苦难的兴趣。他现在非常想独自呆一呆。他所有人生难题几乎都是在独处的情况下用沉思默想的方式解决的。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也太离奇,他必须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