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风云
汪祖贻很不快意。
陆省三如此轻易拿下靖州,没有汪祖贻的协助是根本不可能的,他手下的三千民团是和平解决靖州问题的关键。井云飞何德何能,值得陆省三如此器重?重要的是,如果不能把井云飞的家产拿过来,用什么维持民团的运转?只有汪祖贻知道,几千两白银对于井云飞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井云飞也从座位上站起来,说:“省三兄如果推拒,那就是不给云飞颜面了——你让我如何面对靖州的百姓?”
既然这是“百姓”范畴的问题,陆省三也就无法再推拒——谁能够替老百姓决定收还是不收人家送到门上的厚礼呢?即使是k省军政府北路招讨使也没有这个权力。所以,在陆省三哈哈大笑之际,此事就这样了。
靖(州)洛(州)镇守使陆省三临时决定替老百姓宴请井云飞。
宴会上,井云飞见到了汪祖贻。
汪祖贻目前的身份是靖州民团团总——靖州民团主要是汪祖贻原来的私人武装——这位个子高大魁梧、长着宽阔红脸膛的团总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那样,和井云飞朗声说笑。他知道计划仍然在执行当中,他几乎看到从来不卑不亢的井云飞在惊恐中被杀头的场面,看到这个一心经商的人的巨大家业转换成为汪氏家族产业的结局,并且,时间绝不遥远。
廖青山没有受到任何磕碰,汪祖贻完整地保留了私人武装。靖州完成了一次地地道道的“伪革命”它所造成的结局简直是讽刺性的——靖州的统治者廖青山换成了陆省三——陆省三被解除了北路招讨使职务,k省军政府正式任命他为新组建的靖(州)洛(州)镇守使,管辖南北一共二十三个县。
靖州知州廖青山带着丰厚的革命红利——大量金银财物,在一个营的官兵护卫下返回家乡安徽,隐匿到历史深处去了。汪祖贻仍旧是陆省三维持统治的不得不依靠的主要力量,从这个意义上说,汪祖贻如愿以偿。井云飞仍然在天龙寨等待——在龙翔没有消息之前,他什么事情也不能做。
尽管靖州局势比较平和,但是,好友章国铨被杀,仍然像乌云在他心里不祥地飘荡着,总觉得祸事有可能在随时发生。
事情果然发生了——陆省三查抄了井云飞在靖州城经营的最大规模商号“顺义成绸布庄”损失上千两白银的现金和货物。
井云飞等不得龙翔的消息了。他必须决断了。他知道事关重大,这不是关于某个具体问题的决断,这是对他整个人生方向的决断。
歌舞升平之中,井云飞的贴身侍卫冯坤把另外三千大洋送到了陆省三的宅第。刚刚从洛州搬到靖州的陆夫人对丈夫的事情从来不闻不问,有气无力地让冯坤放下,冯坤就走了。
冯坤在嘈杂的宴会厅向井云飞耳语——当时,陆省三正在桌子另一端看龙翔发来的电文。井云飞知道礼金已经送到,面露喜色,高高举起酒杯,说:“来!省三兄,为靖州的未来,干杯!”
陆省三领会了k省军政府总督罗汉章的意图,朗声说:“靖州的事,你云飞兄还要多帮我我在这里可是人生地不熟啊!”两只西洋式高脚酒杯碰在一起。
团总汪祖贻凝神看看陆省三,又看看他手里的电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汪祖贻更加迷惑:宴会以后的第三天,陆省三竟然任命井云飞为靖州民团副团总,为此,井云飞付出八千两白银作为民团经费。尽管陆省三解释说这是罗汉章的意思,陆省三只是执行上司旨意,但是不难看出这也是陆省三做出的选择。
在一个以狼的法则生活的世界里,人除了变成狼,好像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但是他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马上变成狼,而是活下去。只要活下去,他就有时间和条件变成狼。
井云飞带了厚礼去拜望陆省三。
陆省三从外表上看完全不像军人,倒好像是一个文弱的书生。这个不穿军服的军人从圆圆的黑边眼镜后面笑容可掬地看着井云飞,一再抱歉说:“是底下的弟兄们弄误会了!一定是误会了!”陆省三命令有关部门把查扣的物资、金钱如数奉还给井云飞。
井云飞笑着说:“省三兄,你见外了。国民革命成功,百废待兴,老百姓都盼着从今过上好日月,新政府需要钱财抚慰人心,发展社会,我井云飞作为一个国民,本来就应当予以资助。‘顺义成’那一点儿资产不算什么,就作为我的一点儿心意,捐献给政府吧!我知道省三兄留洋日本,注重启迪民众,早在洛州之时,就曾经敦促洛泉知州汪文和开展新式教育我想,省三兄的理念当是没有动摇。为此,我再捐献五千大洋给省三兄,用来在靖州修建学堂”
“哦呀!”陆省三从龙椅上站起来“云飞兄,礼重了!礼重了!既然是国民的政府,就更要体恤各行各业的艰辛,百废待举之际,我怎好领受云飞兄如此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