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我看见花在盛开
那两个男人很和蔼地告诉我们,他们不是,南京男人只会说傻逼。
很多年以后我和雅雅在广州,我总是听到他们优雅地说,顺着小母牛的后腿往上爬、后来我问一个广州男人,我说,你们说的那么长的一个句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那个男人说,哦,就是够牛逼的意思了啦。
那时候我已经开始职业写作了,我在深夜写作,在白天睡觉,我会为了看一个人去看一部奇怪的电影,是这样,我为了能够看到窦唯而去看了北京杂种,我更喜欢年轻时候的他,像我的朋友雅雅说的,他还年轻着,他还没有面对着一个女人猜疑他或者被他猜疑。
五颜六色的八宝粥,杯子里有一把玲珑的小勺子,我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粥,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我的手指开始暖和起来。
我看见一个可怜的孩子,天气多么冷,她却穿着短裙,长出膝盖一小段的薄袜子,裙子和袜子中间露着一段真正的腿,天气太寒冷了,那段腿已经完全变成了青色。她像一只兔子那样蹦蹦跳跳,她的小皮包遍布了劣质皮革黯淡的黑斑点。
我捡到过那样的一只小皮包,里面有一个穷女孩子的全部,劣质口红,断了的眉笔,小圆镜,身份证,零碎钱,还有一张未婚证明,一切结婚要用的资料和介绍信,还有她的男朋友寄给她的分手信,那个男人说了很多很多借口,他说他爱她,可是他不能娶她。
我把那个小皮包交到派出所的时候他们都冷冷地看我,我不喜欢他们。他们冷冷地收下了,往桌上一放。我说,你们可以从她的身份证找到她,你们一定要把这个包还给她,这些东西对她很重要。可是他们冷冷地看我,连收条都不写一张。
我想也许是因为我的年纪大小了,我二十岁,在c市工业技术学院计算机系念三年级,现在我在放寒假,我马上就要念完书了,我会永远都放假。
以前我总是在黑暗来临的时候才恐惧,可是现在,我一闭上眼睛就恐惧极了。在黑暗中。如果我一直这么堕落下去,我就会永远都看不到光,永远都在黑暗中,我知道那是很恐惧的,还有无止境的痛苦,可我还是堕落下去。
我在夜深的时候洗澡,我闭上眼睛,我马上就感受到了恐惧,我开始尖叫,但尖叫也是无意义的。我对自己解释说,你闭上眼睛,恶会来,你不闭上眼睛,恶还是会来,所以,无论我闭不闭眼,恶都会来,
小时候我认为恶是一个固体,长得很丑陋,而且无所不能,到现在我才知道,恶其实是从心里来的,它有很多碎片,分散在每个人的身体里,很多时候人都被它控制住了。
我尖叫了,因为恶从心里出来了,包围了我,它使我变得不快乐,邪恶,攻击性,伤害别人,又伤害自己。即使水都进到我的眼睛里,让我疼痛,我也要睁大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亮光,就会安静。
很多时候我无法选择,因为我听见两个女人在争吵,一个很奴性,热爱利欲,另一个的脸总是离我很远,我看不见她,但她让我知罪,却宽容我所做的,可是我很茫然,我等待她们有个结果,可是她们争吵了二十年了,还没有结束。
我的青黄不接的二十岁,没有人会认真地对待我。
我也做不了青春活力了,我有一点儿老,十五岁的小女孩子叫我阿姨一点也不过分。
有一个男人很大声地问那个可怜的孩子,妞,冷不冷?
我猜测他从北面来,我们这儿从没有妞这个词。词汇很重要。
当我和雅雅都还是问题少女的时候,我们坐在酒吧里,和每一个看我们的男人说话,有两个男人每说完一句话,就用牛逼这两个字做结束点缀。那时候我和雅雅刚刚去了一次南京,我们就问他们是不是南京男人。
——是谁使我在深夜里尖叫
每个女人都一样,很多年前她们清水脸,后来她们晒伤妆,再到后来她们粉红兔子妆,再到后来,她们裸妆,其实也就是清水脸。
我在最繁荣的步行街上找到了一辆没人管的三轮车,我坐了上去,开始看她们,我的目光跟随着女人们的颜色游移,她们有些是宝蓝色的,有些是紫红色的。我经常会为了看女人而上街,我喜欢看她们,她们有的很难看,有的很美。
对面的商场里挤了很多人,外面的人要挤进去,里面的人要挤出去,他们进进出出,快乐极了。很突然地,我对面的这些人,全部都消失了,我看见一个瘦弱的女人,坐在商场门口,一张大桌子的后面,她的桌子上摆放着凌乱的塑料杯,盛热八宝粥的罐缸,她埋头清点粥的数量,然后仰起脸冲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微笑。
我向她招手,她很快就明白了,她端着一杯粥,横穿马路,缓慢地向我走来,她很注意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