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則趙州大蘿蔔
禪宗與前衛,兩者完全是異質,禪僧倒是像小孩,一歲半到二歲的男孩。佛
沒有小孩氣,禪宗的小孩氣是黃老的。而佛是像十五六歲人的端正。
且看雪竇禪師對此則的頌:
鎮州出大蘿蔔,天下納孫取則。
只知自古自今,爭辨鵠白烏黑。
說到了花。中國的童謠與民歌裏就多有像這樣的發句。好文章都要如此。不但起
句,便是寫到中間亦隨處有看似不相干的句子出來,文章就別有搖曳風姿。這通
于做人的道理,亦通于一切做學問的道理。若文字與科學皆只是現象的記錄,人
的生涯都可以被情報學來處理,從頭到末只是一本言歸正傳,沒有不相干的字句
,這樣煞風景的社會,沒有“興”就要以“前衛”來作代替品了。
賊賊!納僧鼻孔曾拈得。
興的答法就是機。古人說盜天地造化之機者謂之賊。人家不從機字上頭去領會,
卻來紛紛議論與考證大蘿蔔的說話,趙州只在一旁暗笑,覺得好玩。他好壞呵!
而那批笨牛亦真會鼻孔都被他拴住了,看了叫人好氣的。
偕表姊及哥哥去聽意大利的前衛音樂,愈是新作愈奇奇怪怪,出人不意。同
來路上在計程車談論這個,表姊忽道:“你那趙州的說話就像前衛,叫人難懂。
若是禪宗的和尚出來,前衛的小子們就都要請他來帶頭了。”說著,三人都笑起
來。天下最好的東西往往與最壞的東西相似。禪宗與前衛,一個是無心,一個是
刻意,趙州的是好玩,前衛的是活得無趣了,刻意要造作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