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陰委羽
及南京的戰役,陞到旅長,后來轉為省議員及杭州電燈公司總辦。若把富貴比好
花,則他們的是樵夫柴擔上的,還比開在上苑裏的更有山川露水精神。乃至胡村
人在杭州上海當當工人或娘姨的,以及學堂生,他們亦皆眼界開闊,身上出落得
與眾不同。小時候我跟父親到杭州,民國初年杭州的新式陸軍兵營,共舞台女子
絲弄竹完全兩派。廣西民歌、
讀書不像讀書人好遊不像好遊人
衫袖恁長褲腳短你有那條高過人
若有傾心的女子,亦要這樣笑他,笑他只是個至心在禮的人。而民歌裏那男的答
唱倒也極有聲色,我今只記得兩句、“不是毒蛇不攔路,不是浪子不交娘。”像
桐陰委羽
李義山詩、“溪山十里桐陰路,雛鳳清于老鳳聲。”我愛它比西洋文學里的
父與子更有與人世的風景相忘。輿地志裏尚有委羽山,云是千年之前,鳳凰曾來
此出,棲于梧桐,飛鳴飲水,委羽而去。如今我來寫我父母的事,即好比梧桐樹
下拾翠羽。
舊小說裏的善者不來,來者不善,而自古江山如美人,她亦只嫁與蕩子。我父親
與民國世界即是這樣的相悅。
辛亥光復,宣統退位,出來臨時大總統孫文,浙江亦巡撫與將軍沒有了,朱
瑞張載陽他們成立軍政府,戲文裏看熟了的官人娘子一旦都被取消,倒是別有富
貴榮華照眼新。我家即有個親戚俞煒,他種地抬轎出生,出去投軍,于光復杭州
我祖父去世,父親十八歲當家,家業當即因茶棧倒帳賠光,此后一直只靠春
夏收購山頭茶葉,轉賣與他家茶棧,得益可得二百銀圓,來維持一家。但他不像
是個生意人。有時他還愛到地裏去種作,亦人家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務農人。他筆
下著實文理清順,但他從沒有想到自己或是讀書人。他亦為人管事講事,而不像
個鄉紳,他擊鼓領袖眾樂,彈三絃吹橫笛裂足開胸,但與大戶人家敗落子弟的品